第1章

第一章 雨夜的委托

民国二十二年,北平的雨总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寒气。陈砚之裹紧了藏青色的棉袍,将怀表贴在胸口——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镀银外壳已磨出包浆,表盘里的罗马数字却依旧清晰。他刚从东交民巷的钟表行下班,踩着积水往胡同深处走,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先生,留步!”

来人是个穿黑色马褂的中年男人,面色苍白,袖口沾着泥点,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像是跑了很远的路。他叫秦忠,是城郊雾隐山“沈宅”的管家,开口就带着急切:“听说您是北平最好的钟表匠,能修百年前的老钟?我们家老爷的座钟停了,无论如何请您去看看。”

陈砚之皱了皱眉。雾隐山那片荒宅他早有耳闻,十年前沈家突发大火,男主人沈敬之失踪,只留下疯癫的夫人和一座烧得半塌的宅子,后来就成了北平人口中的“鬼宅”。“沈宅的事,北平人都知道,我只是个修钟的,怕是帮不上忙。”

秦忠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油纸包掉在地上,露出里面一叠银元:“陈先生,求您了!这钟对我们家夫人很重要,要是修不好,夫人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雨水打在他背上,将马褂浸得透湿,眼神里的恳求不似作假。

陈砚之扶起他,看着那叠银元——足够他付三个月的房租,更重要的是,父亲生前总说“钟表会说话,每一声滴答都是故事”,他实在好奇,什么样的钟能让一个管家如此拼命。“我可以去,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钟彻底坏了,我也无能为力。”

秦忠喜出望外,连忙引着陈砚之去胡同口坐车。马车在雨夜里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雾隐山脚下。这里的雾比城里浓得多,五步外就看不清人影,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焦糊味。马车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楣上“沈宅”两个字被烟火熏得发黑,门环上的铜绿厚得能刮下一层。

“里面请。”秦忠推开门,院子里杂草齐腰深,断壁残垣间挂着蛛网,只有正屋的窗户透着微弱的灯光。走进正屋,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摆着几件蒙着白布的家具,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座半人高的红木座钟——钟面裂着蛛网纹,指针停在凌晨三点一刻,钟摆歪在一边,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夫人在里屋,我去通报一声。”秦忠说完,掀开门帘走进内室。没过多久,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约莫四十岁,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八仙桌上的座钟,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您就是陈先生?”女人的声音沙哑,带着病态的虚弱,“这钟是先夫留下的,十年前大火后就停了,我请了很多钟表匠,都修不好。”

陈砚之走到座钟前,仔细检查起来。钟体是上好的红木,雕刻着缠枝莲纹,虽然被烟火熏黑,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他打开钟后盖,里面的齿轮锈迹斑斑,有几个齿轮甚至断了齿,最关键的是,钟摆的连接处有一道明显的人为划痕——这钟不是被大火烧坏的,是被人故意破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