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转过身,拖着那条钻心刺痛的伤腿,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村后那片被狂风暴雨彻底笼罩的、如同噬人巨兽般的漆黑山林。
身后,是王家院子里持续不断的哭喊、咒骂和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王天霸那变了调的、色厉内荏的咆哮:“陈默!你给老子等着!老子饶不了你!!”声音在狂暴的风雨中显得那么微弱和可笑。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带走表面的泥污和血渍,却洗不掉那刻入骨髓的冰冷和死寂。伤腿每挪动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肋下剧痛。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双重夹击下,越来越模糊,像一盏在狂风中摇曳、随时会熄灭的油灯。
晚晚那张涂脂抹粉、空洞绝望的脸,王天霸那张得意扭曲、喷吐着污言秽语的肥脸,村民们那些鄙夷、嘲弄、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那条对着我狂吠的恶狗……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旋转、撕裂。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终于,脚下猛地一滑,踩进了一个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松软的陡坡。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像个沉重的破麻袋,翻滚着,不受控制地栽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冰凉岩石上。
嗡——!
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瞬间吞噬了一切感知。
世界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溺水者,在一片混沌与死寂中,缓缓地、艰难地向上浮起。
冷。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像一层冰冷的铁甲。
痛。全身无处不在的痛,尤其是额头和肋下,一跳一跳地抽痛着。
然而,就在这冰冷和剧痛的包裹中,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温暖、极其奇异的感觉,却顽强地从身体深处,确切地说,是从紧紧贴着冰冷地面的胸膛下方,缓缓渗透出来。
那感觉……厚重,温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像寒冬冻土深处顽强搏动的一丝暖流,又像疲惫至极的旅人靠近了温暖的炉火。它轻柔地抚慰着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尤其是额头撞伤的地方和肋下那道撕裂的伤口,疼痛似乎被这股暖流温和地熨帖着,一点点舒缓下来。
更奇异的是,当这股暖流流经大脑时,那些混乱痛苦的记忆碎片,那些恶毒的嘴脸和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变得遥远而模糊。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形容的“连接感”悄然滋生。
我好像……能“感觉”到身下这片冰冷潮湿的泥土了。不是用皮肤去感受它的湿冷和坚硬,而是……一种更本质、更内在的感知。我能“感觉”到泥土深处极其缓慢的蠕动,那是蚯蚓在冬眠般的蛰伏;能“感觉”到细小的水流在无数砂砾缝隙间无声地穿行、汇聚;能“感觉”到深埋的古老树根,如同沉睡巨人的血脉,在黑暗中缓缓汲取着微弱的地气;甚至能“感觉”到更深处,那厚重、稳固、承载一切的基岩的脉动……
这感觉奇妙而陌生,如同多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感官。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难以言喻威严和……一丝古怪亲昵的声音,如同最细微的风拂过心湖,直接在我混沌的意识深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