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似乎极其艰难地、咬牙切齿地问出那个埋藏了七年的未解之谜:
“为什么把我拖出来……放一只草编的麦穗蝴蝶在我身边……”他急促的喘息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濒临爆裂的东西,“然后……消失了?!”
那只小东西。林穗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
暴雨倾盆,闪电割裂黑暗。当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扛地将这个比她高大太多的陌生男人从那金属怪物的残骸里拽出来、勉强让他倚靠在旁边那棵相对干燥些的老榆树树干下时,男人的意识已经游离在深渊边缘,沉重的眼睫下仅余最后一丝微光。
她自己的右胳膊在砸碎车窗时被碎玻璃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混合着雨水和泥浆的鲜血流得更多了,手臂麻木得几乎没了知觉。远处村子的方向终于隐约传来了呼喊声和人影晃动的手电光柱。
要……要被发现了?不能让村里人看到这男人身上的血是她弄出来的?这念头在极度疲惫和失血的混乱中一闪而过。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抬眼四顾,暴雨冲刷过的田埂旁,被雨水浸透倒伏的麦秆异常醒目。几乎是出于一种烙印在骨血里的本能、一种乡下孩子与生俱来的手活,她的手在那瞬间似乎有了自己独立的意志,闪电般揪下两根长而柔韧的、尚未完全变黄的麦穗茎秆。湿漉漉的。
手指在雨水中冰凉、僵硬、发抖,甚至笨拙得毫无章法,却又快到近乎抽搐。
茎秆在指腹被粗暴地来回弯曲、撕扯、拧动……几根纤长的麦秆被强行扭结在一起。没有复杂的编织技法,简单到近乎粗暴的扭动缠绕后,一个扭曲的、湿漉漉的、勉强能辨认出两只下垂“翅膀”形状的怪异小东西,在她沾满泥水和血污、不住颤抖的手中成型。
像一个粗陋的、充满绝望气息的记号,被她小心翼翼,放在树根下那个男人无意识蜷起的左手边。
冰冷的雨水疯狂浇打在脸上、伤口上,混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林穗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昏迷不醒、满身泥泞血污却依然难掩贵气的男人,又望了一眼远处越来越近、越来越混乱的光点和人声——
她用尽力气爬起来,踉跄着冲向相反的方向,钻进了玉米地疯狂摇摆的巨大叶片深处,像一只受惊遁入荒野的小兽。冰冷的雨水砸在滚烫的伤口上,混合着泥土和铁锈般的血腥气,钻进喉咙深处……
秦深那死死钳住她手腕的手指骤然又收紧了半分!力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那滚烫的指腹依然压在麦穗胎记的纹路上。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岩浆即将决堤。周围所有空气都凝固了,像玻璃一样被这无形的张力层层压出密集的裂痕。
林穗的嘴唇干燥得发痛,口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道。面对秦深那双几乎要将她整个灵魂都焚烧、绞碎、逼问出全部真相的眼睛,那些深埋了七年的、混杂着本能的恐惧和被误解的巨大委屈,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
她猛地抬起下巴!眼神迎着秦深那双燃烧着复杂怒意和痛苦追寻的眼睛,所有的恐惧仿佛都被这濒临爆发的情绪蒸发殆尽,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反而无所顾忌的光芒。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直接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