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光阴倏忽而过。
姐姐已长成亭亭少女,眉眼间褪去稚气,添了几分沉静温婉,待人接物知书达理,笑起来时眼角眉梢都像拂过暖春的风。
此刻姐姐身旁的我也成了个虎头虎脑的小不点,眉眼弯弯,性子既听话又开朗,跑起来像只快活的小鹿。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我攥着一串红亮的糖葫芦,另一只小手紧紧牵着姐姐的衣袖,两人沿着乡间羊肠小路慢慢走。
风里飘着青草香,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我时不时举着糖葫芦凑到姐姐嘴边,让她咬一口。
转过一道弯,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坪忽然铺在眼前。小孩子对新鲜景致总有天然的雀跃,我“呀”了一声,猛地松开姐姐的手,像只脱缰的小兽冲进草坪。
我举着糖葫芦在草地上打滚、奔跑,红亮的糖衣蹭到草叶上,灰绿的草屑沾了满身,却只顾着咯咯笑,脸上的酒窝盛着阳光,比手里的糖葫芦还要甜。
姐姐站在边上看着,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直到日头爬到头顶,她才扬声喊:
“知淮,该回家吃午饭了。”
我虽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望草坪,却还是听话地跑回来,攥住姐姐的手,小脸上还沾着草叶:
“姐姐,明天还能来吗?”
“只要你乖,以后常来。”姐姐替我拂去脸上的草屑,指尖触到我温热的脸颊,此刻幸福具象化,回想起我那一世的时光,不禁感叹:那是什么清汤寡水的生活。
快到家门口时,我忽然抽了抽鼻子——饭菜的香气顺着风飘出来,勾得我脚步都快了几分。冲进膳厅,见桌上摆满了菜肴,我伸手就要去抓盘子里的酱肘子,却被母亲轻轻拍了下手。
“说了多少遍,饭前要洗手。”母亲的声音温温柔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吐了吐舌头,乖乖跑去净手。
落座时,姐姐看了眼空位,轻声问:
“母亲,父亲怎么没来?桌上都是他爱吃的。”
“一早被族长叫去开家族会议了,怕是要开到晌午。”母亲给我夹了块豆腐,“你下午不是要去学院?”
“嗯,明天早上回来。”姐姐想了想,“我顺道给父亲送些午饭过去吧,正好顺路。”
母亲点了点头,看着她细心地将饭菜装进食篮。我大口地吃完碗里的饭便匆忙的跑回了屋内,关上了房门,紧接着将体内的星髓唤出,放在胸前仔细感受着。
渐渐的,我发现以目前的实力,自己还无法运用星髓内的能量,更难以窥见其中的奥秘。若想进一步了解它,就必须将自身修为提升到更高境界,再一点点摸索其中的玄机,一步步将其唤醒,最终借助它的力量回到地球。
百里疏月提着食篮来到百里家族的枢秘处。这里是族中高层议事之地,规矩森严,她便在院内餐厅门口候着。
一炷香刚过,议事大堂的门“砰”地被推开,一道身影怒气冲冲地走出来。门口的甲士见了,忙躬身行礼——那是南临国国主叶道一。
他剑眉压得极低,像两把淬了火的刀,眉间三道竖纹深如刻痕,眼白泛着红,瞳孔亮得吓人,手臂一挥拂开随从,大步上了马车,车帘落下时还能听见车内压抑的闷响。
紧接着,里面传来族长大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简直荒谬!镇族之宝岂能拱手让人?我若答应,日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始祖之目是护佑我族的根基,谁也别想夺走!”是父亲的声音,同样掷地有声。
“长风长老说得对!”另一位长老附和道。
疏月站在廊下,指尖微微收紧道:
“始祖之目……国主为何会来?他们竟在争这个?”
正思忖着,父亲与族长大人等人走了出来。疏月忙迎上去,行礼道:
“父亲,我给您送些吃食。”她将食篮递过去,又道,“父亲您趁热吃,我这就去学院了。”
“路上小心。”父亲接过食篮,眉宇间的凝重尚未散去。
疏月转身离开,脚步却有些沉。叶国主为何如此动怒?父亲他们又为何执意不从?她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快步走向南临国皇家直属学院。
学院门楼是白灰色大理石砌的,高逾十丈,“南临国皇家直属学院”十个金字笔锋凌厉,透着皇家气派。刚进门,就见吴教授迎面走来,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圆眼镜,手里还攥着两份密卷:
“疏月?校长刚还找你,神色急得很,你快去看看。”
疏月心里一紧——校长正是叶道一。
她快步走到校长办公室,刚叩门,里面就传来嘶哑的回应:
“请进。”
推开门,疏月愣住了。往日里总是衣袍整洁、发丝不乱的叶校长,此刻竟满室狼藉:卷轴扔了一地,砚台翻倒,墨汁溅得白蓝长袍上到处都是,头发像蓬草般纠结着。
“校长,您……”
叶道一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苦笑一声:
“疏月,我找你,是有桩左右为难的事。”
疏月的心沉了沉,轻声道:
“是为始祖之目吗?”
叶道一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
“瞒不过你。云泽国——就是管辖我们的那个四星国,三天后要我们交出始祖之目,否则便要大军压境。我是国主,总不能看着南临国覆灭……”
“他们怎能如此蛮横!”疏月的指尖攥得发白,“就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只是三星小国,云泽国疆域是我们两倍,军队五十万,还有开玄境强者坐镇。”叶道一的声音低了下去,“而我们,现有最强的也不过是聚津境……你,你父亲、百里族长,还有镇岳侯御典。就算百里家族有谲烬幻眸加持,境界差距摆在那里,开战就是自取灭亡。可你族长他们……”
他话未说完,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疏月眼疾手快,一把将叶道一拉到身后——一枚飞镖“笃”地钉在柱子上,上面缠着张纸条,用血写着:
“两日后子时,碧水涧见。否则,灭国。”
叶道一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上:
“他们竟能潜入学院……”
疏月瞟了眼窗外,眸光微冷:
“此人修为不低,至少是聚津境。”她扶稳叶道一,声音异常平静,“国主,此事交给我。两日后,碧水涧会面。”
叶道一抬头看她,眼里满是震惊,随即化为感激:
“疏月,你……”
“我不会让南临国出事的。”疏月转身,“两日后见。”
离开学院,疏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一处密室。密室深处,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静静躺着——那是她的佩剑“凛翮”。旁边摆着两个小药瓶,紫黑色的贴着“浮沤散”的标签,是能让修行者无法运功的奇毒;另一瓶是解药。
她将剑与药瓶收入藏真锦囊,指尖抚过锦囊上的纹路,沉默了许久。
回到家时,我正趴在门口的石阶上坐着,见她回来,立刻扑上来:
“姐姐!你说要带糖葫芦的!”
姐姐从袖中摸出一串新的糖葫芦,递给了我,指尖却有些凉。她听见屋内父母在低声说着什么,隐约是“开战”“守护”的字眼,心里又是一痛。
两日后傍晚,百里家族的玄黄祭天坛前人声鼎沸。今日是家族五年一度的庆典,本是缅怀先祖的日子,却因近日的变故,成了战前动员大会。
族长百里延韬走上祭台,举起酒碗:
“诸位同袍!云泽国觊觎我族始祖之目,要我等拱手相送!那是我族的根!只要还有一个百里族人在,就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他仰头饮尽酒液,将碗狠狠砸在地上,“谁要抢,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踏过去!”“守护始祖之目!”
族人纷纷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碗碎的脆响连成一片。我也顺势举着小小的拳头,跟着喊:
“守护!”
百里疏月站在人群后,看着这一幕,眼眶忽然热了。她悄悄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在心里默念:
“对不起。”
下一刻,人群里忽然传来闷响。第一个人捂着胸口倒下,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转眼之间,满场族人都瘫在地上,口吐黑血,连运功的力气都没了。
我吓呆了,看着倒在身边的父母,哭喊着扑过去:
“爹!娘!你们怎么了?”
这时姐姐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祭台。她从锦囊里抽出凛翮,长剑出鞘,寒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百里延韬,交出始祖之目,换全族人一命。”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百里延韬挣扎着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是你……你在酒里下了毒!”他喘着气,声音嘶哑,“我竟看错了你!百里疏月,你这个卖族求荣的叛徒!”
“叛徒!”“你不配姓百里!”
骂声像潮水般涌来。父母趴在地上,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回头。
疏月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冰冷。
“既然你们不肯,那就别怪我。”
她抬手举剑,剑尖指天。体内清浊二气在指尖凝聚,凛翮忽然发出嗡鸣,瞬间幻化成千百道剑影。左手一挥,剑影如暴雨般落下——穿膛而过,溅起的血花染红了祭台的白玉石阶。
父母、长老、族人……无一幸免。
“不——!”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因目前还是个小孩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发抖。
百里延韬看着穿透胸口的剑影,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聚津境三生期……你竟将谲烬幻眸觉醒到了千象镜……”
疏月周身腾起刺骨的寒气,瞳孔渐渐染成血红色,三道异纹在眼底流转,后形成转动的异形齿轮,一圈圈红色脉冲从她眼中扩散开,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她抬手,一剑封喉了百里延韬。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眼泪糊了满脸,声音都在发颤。
姐姐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不同往常,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也该去陪他们。”
话音落时,她眼中红光一闪。我只觉眼前一黑,无数血腥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父母倒下的瞬间,族人吐血的模样,一遍遍重复。耳边还回荡着冰冷的声音:
“你太弱了,连恨我都不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死去。”
这是她的幻术“千夜无明”,便是固元境强者也得昏迷一天。我小小的身子晃了晃,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疏月最后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亲人,转身走进祭天坛内室。供奉台上,一枚散发着幽光的晶石静静躺着——正是始祖之目。
“果然是不朽千象境级别的神物。”她低语着,将晶石收入锦囊,转身疾步离开。
夜色渐浓,她提着剑,向着碧水涧走去。风里带着血腥味,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回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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