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园B座顶层东侧，整层写字楼。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光洁如镜的灰色地砖照得发亮。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的皮革味和淡淡的甲醛气息，与之前老仓库的灰尘和铁锈味判若两个世界。
王浩、张强、李斌三人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小心翼翼地踩在光滑的地面上，东摸摸西看看崭新的升降办公桌、人体工学椅，还有角落里那台锃亮的双开门大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饮料和水果。
“卧槽…老大…我不是在做梦吧？”王浩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龇牙咧嘴，“这…这真是我们的地盘了？那林总…真把这一整层都给我们了？这得多少钱一个月啊？”
“管他多少钱！反正不用咱们付！”张强兴奋地拍打着崭新的电竞椅，“这椅子！爽！比李扒皮办公室那破木头凳子强一万倍！”
“就是！老大！你太牛逼了！真把那尊大神搞定了？”李斌也凑过来，满脸崇拜。
程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蚂蚁般穿行的车流和鳞次栉比的写字楼。阳光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他眼底深处那抹复杂。林深…那个毒舌、刻薄、高高在上，却又在最后关头砸下整层楼的男人。他看不透他。是赏识？还是另有所图？
他习惯性地摸出裤兜里那个旧打火机，逆时针转了三圈。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管他为什么！地方有了！最好的设备有了！钱…林深也承诺了，项目启动资金马上到位！他程野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兄弟们，把那个被林深贬得一文不值的库存插件，做出个样子来！狠狠地打他的脸！
“都别愣着了！”程野转过身，眼神锐利，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地方有了，家伙事儿有了，再干不出成绩，咱们真该卷铺盖滚回仓库吃灰去！浩子！把咱们的服务器需求清单列详细，发给林深那边对接的人！张强！李斌！核心算法优化，我不管你们是拆东墙补西墙还是熬通宵，三天！三天之内，我要看到O(n²)变成O(n log n)！做不到，自己跳楼去，别浪费这层楼的电费！”
“是！老大！”三人被程野的气势一激，立刻收起兴奋，摩拳擦掌地冲向自己的工位。键盘敲击声很快密集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干劲。
程野也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那台林深送来的顶配Macbook Pro。屏幕亮起，清晰得晃眼。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梳理项目架构。就在这时，王浩拿着手机跑了过来，脸色有点古怪。
“老大…林总那边的助理来电话了…说…说服务器配置和机房托管方案，林总亲自敲定了…让咱们…直接用他提供的云端资源就行…账号密码发过来了…”
“什么？”程野眉头一皱，“我们自己不能管服务器？”
“呃…助理说…林总觉得咱们…人手不够，技术重心应该在核心业务上，这种基础设施，用他的更…更专业也更安全…”王浩小心翼翼地复述。
一股被轻视、被掌控的不爽瞬间涌上程野心头。又是这样！什么都得按他的来！他刚想发火，手机响了。是林深。
程野压下火气，接通：“喂，林总。”
“服务器，用我提供的。”林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账号密码收到了？环境已经搭好，测试数据也导入了部分。你们专注算法和产品逻辑。别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程野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林总，技术团队怎么部署，我们自己有规划。服务器我们自己管，更放心，也更灵活。”
“放心？”林深在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是怕我偷你们的数据？还是觉得我提供的环境比不上你们在仓库里攒的那堆破烂？程野，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我的资源，比你想象的更可靠。别用你那套小作坊的思维，拖慢整个项目的进度。”
“小作坊思维？！”程野的火“噌”地一下又窜起来了！他最恨别人看不起他！看不起他一手拉扯起来的团队！“林深！你……”
“按我说的做。”林深直接打断他，语气加重，“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你的人，搬回那个充满‘自由气息’的仓库去。选择权在你。”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忙音。
程野握着手机，指关节捏得发白，脸色铁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象，他却感觉自己像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困兽！林深！这个该死的控制狂！
“老大…”王浩看着程野难看的脸色，试探着问，“那…服务器…”
“用！用他妈的！”程野猛地将手机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账号密码拿来！干活！”
憋着一肚子火，程野带着兄弟们一头扎进了项目里。林深提供的云端环境确实强大，测试数据量级惊人。然而，新的问题很快暴露出来。
林深提供的测试数据，结构和他们之前自己模拟的完全不同！字段定义模糊，数据格式混乱，甚至夹杂着大量无效和错误信息！这导致他们之前跑得顺顺当当的核心算法，一上线就频频报错，运算效率低得令人发指，甚至直接把测试服务器资源干爆了两次！
“老大！不行啊！这数据太脏了！咱们的清洗脚本根本扛不住！预处理时间比运算时间还长！”张强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错日志，抓狂地揪着头发。
“妈的！林深这孙子故意的吧？给咱们挖坑呢？”李斌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程野盯着屏幕上卡死的进度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尝试联系林深的助理，对方回复冷冰冰：“测试数据是真实业务场景抽取的，更贴近实际。请贵团队自行解决数据适配问题。”
自行解决？解决个屁！这根本就是刁难！
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加上数据问题的折磨，让团队士气有些低落。这天下午，林深突然带着他的助理，不请自来地“视察”。
他依旧穿着剪裁完美的三件套西装，豹纹领带依旧扎得一丝不苟（衬衣第三颗纽扣依旧错位），像个巡视领地的君王。他径直走到程野的工位旁，看着屏幕上卡顿的界面和一堆报错信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进度？”林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程野强压着火气，指着屏幕：“数据问题太大！格式混乱，脏数据多，我们的预处理脚本效率跟不上！需要时间优化！或者，你提供更规范的数据源！”
“优化？”林深的目光扫过程野略显憔悴的脸和团队其他人疲惫的神情，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刻薄的弧度，“几天了？就卡在数据清洗上？这就是你跟我拍桌子保证的‘最优解’？程野，我投的是技术，不是给你们时间磨洋工。市场不等人。如果连这点数据适配都搞不定，我只能怀疑我投资的眼光了。”
“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程野再也忍不住了，霍然站起！他熬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连日来的憋屈、被刁难的不爽、以及对林深这种高高在上姿态的极度厌恶，如同火山般喷发！他指着林深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昂贵的西装上：
“林深！你少在这儿放屁！数据是你提供的！你明知道是垃圾！故意拿来刁难我们！想看老子笑话是不是？老子告诉你！没门！算法没问题！是你的狗屁数据有问题！有本事你自己来清洗！看看是不是‘磨洋工’！别他妈整天穿得人模狗样，就知道挑刺！你懂技术吗？你写过一行代码吗？你除了会砸钱和说风凉话，还会干什么？！”
整个办公室瞬间死寂！王浩三人吓得脸都白了，大气不敢出。林深的助理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敢指着老板鼻子骂街的程野。
林深站在原地，面对程野的暴怒和唾沫星子，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深邃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程野，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甚至抬手，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被程野“喷”到的袖口。
等程野吼完，胸膛剧烈起伏地瞪着他，林深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说完了？”
程野喘着粗气，没回答，只是死死瞪着他。
林深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程野身后靠墙的一个装饰架上。那上面空荡荡的，只放着一个东西——那艘被他用篮球砸坏了一角的乐高航母模型。那是林深第一天来“视察”时，随手放在那儿的。
林深迈步，绕过如同愤怒公牛般的程野，径直走到装饰架前。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那艘伤痕累累的航母模型，仔细端详着被篮球砸出的凹痕和断裂的舰岛一角。
“脾气这么大。”林深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程野说，“航母都让你砸坏了。”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模型的裂痕，眼神专注，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几秒钟后，他轻轻地将模型放回原处，然后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程野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
“数据的问题，我会让助理协调，提供一份清洗规范文档。”林深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算法在真实数据流上的压力测试报告。别再让我失望。”
说完，他不再看程野一眼，带着助理，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火药味的办公室。留下程野和三个噤若寒蝉的兄弟，以及那艘静静待在角落、带着伤痕的乐高航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