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里弥漫着劣质金疮药和潮湿稻草混合的怪味。
沈默言蜷缩在角落的软垫上,
小小的身体裹在一条半旧的薄毯里,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和紧闭的双眼。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像一尊被遗弃在废墟里的冰冷石像。
张氏端着一碗温热的、用普通灵谷熬的稀粥,小心翼翼地靠近
"沈少爷?喝点粥吧?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
没有回应
毯子下的身影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张氏求助般地看向旁边摇篮里的云不闲。
云不闲正叼着个新磨牙棒(李嬷嬷用木块削的),小眉头拧成了疙瘩。
自从执法堂回来,沈默言就彻底"自闭"了。
拒绝交流,拒绝触碰,像个被拔掉电源的精密仪器。
他指缝里那点淡绿色的粉末,云不闲偷偷观察过,
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沈默言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比草棚外的寒风还要刺骨。
不是身体受伤…
是灵魂层面的透支和创伤?
云不闲想起沈默言在执法堂最后篡改灵力印记时,那近乎燃烧生命本源的决绝眼神。
还有那神秘莫测、源自生命本源的"调和之力"…
过度使用这种力量的反噬,恐怕远超想象。
"啊!啊!"
云不闲故意发出声音,把磨牙棒朝着沈默言的方向丢过去,砸在薄毯边缘。
毯子下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极其轻微地往更深的角落缩了缩,仿佛那磨牙棒是滚烫的烙铁。
云不闲的心沉了下去
麻烦大了
技术宅的核心处理器(大脑)可能真的宕机了。
没有沈默言的技术支持,他们的"清洁符"大业就是空中楼阁。
更别提外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周镇和深不可测的丹霞仙子。
草棚的破门帘被掀开,李嬷嬷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脸上带着愁苦:
"唉,丹霞仙子差人送来的安神香米糊…沈少爷还是不肯吃吗?这可如何是好?身子怎么熬得住…"
就在这时,
草棚外传来一阵清越的环佩声响,如同玉石相击,瞬间驱散了棚内的沉闷压抑。
霞色的裙裾出现在门口,丹霞仙子那清冷出尘的身影再次降这片简陋的安置点。
李嬷嬷和张氏慌忙行礼:
"见过丹霞长老!"
丹霞仙子微微颔首,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草棚:
愁苦的李嬷嬷,抱着粥碗不知所措的张氏,摇篮里瞪大眼睛的云不闲,
以及…
角落里那个裹在毯子里、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小冰坨"。
她的视线在沈默言身上停留了几秒,
秀挺的鼻子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极其稀薄的特殊气息。
随即
她莲步轻移,径直走到沈默言的软垫前。
张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想挡在前面,却被丹霞仙子一个清冷的眼神制止。
丹霞仙子没有俯身,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毯子里那小小的一团。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柔和、带着草木清香的灵力细丝,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探向沈默言的眉心。
就在那缕灵力细丝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
"唔…"
毯子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兽受伤般的痛苦呻吟。
沈默言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珠在疯狂地颤动!
丹霞仙子的手指瞬间停住!灵力细丝无声消散。她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了然?
她收回手,目光变得深邃。
"灵魂受创,灵识震荡,本源有亏。"
丹霞仙子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诊断意味
"外力重压只是诱因。根源在于…过度催动某种远超其承载极限的力量,伤及根本。"
张氏和李嬷嬷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情况很严重,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丹霞仙子不再看沈不闲,目光转向张氏手中那碗普通的灵谷粥,眉头微蹙:
"此物寡淡,于他伤势无益。"
她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个比之前更小巧精致的白玉瓶。瓶身温润,隐隐透出内部琥珀色的、粘稠如蜜的液体光泽,一股极其醇厚温和、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药香瞬间弥漫了整个草棚!
"此乃'蕴神培元膏',取千年玉髓精华为基,辅以九叶还魂草、养魂木心等七味珍品,以本命丹火温养七七四十九日方成。"
丹霞仙子的声音平淡,仿佛在介绍一件寻常之物,但李嬷嬷和张氏已经听得倒吸凉气!
这些材料,每一样都是她们只在传说里听过的天材地宝!
"每日取米粒大小,以无根水化开,喂服。"
丹霞仙子将玉瓶递给张氏,动作随意得仿佛递出的是一块糖,"固本培元,滋养魂伤,或可…补其本源之亏。"
张氏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小小的玉瓶,感觉重逾千斤,声音都变了调:
"长…长老!这…这太贵重了!弟子…弟子…"
"收着"丹霞仙子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角落里蜷缩的沈默言,眼神复杂难明,最终落在云不闲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小家伙,照顾好你的…同伴。"
丹霞仙子的霞影消失在草棚外,留下浓郁的药香和满棚的震惊。
"蕴神培元膏…"李嬷嬷看着张氏手中那小小的玉瓶,声音都在发飘
"我的老天爷…这…这得值多少灵石啊?丹霞长老她…她为何对沈少爷如此…"
张氏紧紧攥着玉瓶,手心全是汗。
丹霞仙子最后看云不闲那一眼和那句"照顾好同伴",让她心里七上八下。
这药,是福是祸?
云不闲的小脑袋瓜也在飞速运转。
丹霞仙子的诊断精准得可怕!
她不仅看出了沈默言灵魂受创,更点破了"本源有亏"!这女人,绝对知道些什么!她送这价值连城的灵药,绝不仅仅是"好心"!
是投资?是研究?还是…钓鱼的香饵?等沈默言恢复,好继续观察他那神秘的"调和之力"
无论如何,药必须用!沈默言的状态太糟糕了,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啊!啊!"云不闲在摇篮里拍打着栏杆,小手指着张氏手中的玉瓶,又指指角落里缩着的沈默言,小脸急切。
张氏定了定神。
丹霞仙子的话就是命令,这药不用也得用。
她小心翼翼地拔开玉瓶的塞子,顿时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醇厚如实质的琥珀色药气升腾而起,在瓶珀色药气升腾而起,在瓶口氤氲流转。
草棚内浓郁的生机让几株角落里的杂草都肉眼可见地挺直了腰杆!
张氏用最干净的银簪(她唯一值钱的首饰),极其小心地从瓶口内壁刮下比米粒还小的一点点琥珀色膏体。
仅仅是这一点点,散发出的药力就让旁边的李嬷嬷感觉精神一振!
张氏将这点膏体放入一个干净的瓷碗,又注入小半碗煮沸后冷却的"无根水"(雨水)。
膏体遇水即化,瞬间将清水染成淡淡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琥珀色。一股温润醇厚的药香弥漫开来,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沈少爷…吃药了…"
张氏端着碗,再次靠近沈默言,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
毯子下毫无动静。
张氏尝试着用勺子舀起一点点灵液,凑近沈默言的唇边。就在勺尖即将触碰到他苍白的嘴唇时--
"啪!"
一只冰冷的小手猛地从毯子里伸出,狠狠打翻了勺子!
琥珀色的灵液溅了一地!
"啊!"张氏惊呼后退
沈默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混乱、痛苦和极度的警惕!
他死死地盯着张氏手中的碗,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仿佛那碗里装的不是救命的灵药,而是穿肠毒药!
"别过来!"
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尖刺,狠狠扎进靠得最近的张氏脑海!虽然只是模糊的意念碎片,却充满了恐惧和排斥!
云不闲看得真切。
沈默言的灵魂创伤不仅仅是虚弱,更引发了严重的认知混乱和精神防御过激!他把所有外来的东西,包括这救命的灵药,都当成了入侵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