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八岁那年,陆天白家中破产,父母绝望跳楼,而他被人打断双腿扔在巷口。
我毫不犹豫辍学,白天黑夜连轴转,只为多挣一分钱凑齐他的医药费。
我供他读书,陪他熬过最苦的日子。
后来他东山再起,对我极尽宠爱,所有人都羡慕我命好。
我也以为此生圆满。
可结婚不过三年,他就为哄怀孕的小秘书开心,豪掷千金点天灯。
面对我的质问,他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她肚子里是双胞胎。等孩子生下来,我就会和她断干净。”
“阿宁,陆太太的位置,永远是你的,别闹了。”
我心死点头,不再哭闹,只是把癌症晚期的诊断书塞回包里。
我本打算,聘请最好的医疗团队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
现在看来,不必了。
1.
陆天白把一份产检报告推到我面前。
「我也不瞒你,心儿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
「我会把孩子抱来给你养,算是给你一次做母亲的权利。」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充满怜悯的眼睛。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当年为了凑齐他的医药费。
我在零下二十度的冬天,一次次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打捞那些被丢弃的金属。
刺骨的寒意渗透进骨髓,也彻底毁了我的身体。
医生说我这辈子都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
那时陆天白心疼地抱着我,他说他去做结扎,我们一辈子做丁克夫妻。
誓言犹在耳边。
可现在,他却拿着他和别人孩子的证明,来戳我最深的伤疤。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我不养别人的孩子。」
两个月啊。
真巧。
医生也告诉我,他的命,乐观估计,也只剩两个月了。
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赶得上,亲眼看看他这唯一的血脉。
陆天白皱起眉,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怎么能算别人?这是我的孩子。阿宁,我没打算和你离婚,你别闹了。」
我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却变得如此陌生的男人。
他大概以为我默认了,松了口气,站起身整理西装。
临走前,他丢下一句话:
「对了,为了更好地照顾心儿,我打算让她搬过来住。等孩子出生,我再让她走。」
我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里那份诊断书。
陆天白,肺症晚期。
我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
这双手,曾在冰河里捞过废铁,在后厨洗过上千个盘子。
也曾在他发烧时,一夜又一夜地抚摸他的额头。
现在,这双手要去争、去抢,去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一切。
爱没了,钱可不能没有。
陆天白,这是你逼我的。
2.
我以为怎么也要等到明天,陈心儿才会迫不及待地登堂入室。
没想到,当天下午,别墅里就响起了搬运东西的嘈杂声。
我坐在餐厅,慢条斯理地喝着下午茶,看着佣人们将一个个粉色的行李箱搬上楼。
陈心儿挺着硕大的肚子,像个女主人一样指挥着,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她看见我,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手轻柔地抚摸着孕肚,笑得温婉又无害。
「阿姨你好,天白哥让我住进来,你没生气吧?」
阿姨?
我今年不过二十八岁。
这声称呼,真是淬了毒的针,又尖又利。
我没理她,继续用小勺搅动着杯里的红茶,看茶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我的冷淡让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陆天白心疼了。
他语气里满是责备:
「阿宁!心儿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这才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垂下,继续我的下午茶。
陈心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忽然朝着我的方向走近几步。
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直直地朝着地上摔去。
「心儿!」
陆天白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她扶进怀里,紧张地上下检查:
「怎么样?有没有摔到?肚子疼不疼?」
陈心儿的眼泪说来就来,委屈地缩在他怀里,发着抖: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伸脚绊了我一下......」
话没说完,目光却怯生生地瞟向我。
下一秒,一个夹着风的巴掌,狠狠甩在我脸上。
「啪!」
清脆响亮。
我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火辣辣的疼。
空气死一般寂静。
陆天白的手还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
「姜宁!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给心儿道歉!」
我捂着脸,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味。
「我没有。」
陆天白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与厌恶:
「你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容不下?姜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我的心,明明早已死了。
此刻却还是被他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话语刺得抽痛。
陈心儿在他怀里嘤嘤啜泣:
「天白哥,你别怪阿姨,都怪我。」
「我不该来的,我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
她越是这么说,陆天白眼里的愧疚就越浓。
当晚,陆天白就宣布,让陈心儿住进我们的主卧室。
「主卧宽敞,阳光也好,对孕妇和孩子都更舒适。」
他看着我,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你先搬去客房。」
陈心儿靠在陆天白肩上,柔柔弱弱地开口:
「阿姨,我听天白哥说你炖的人参汤特别好喝,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
陆天白立刻看向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
「去炖一碗。」
我冷笑:「家里有厨娘。」
我转身上楼,我一天都不想待了,收拾行李去住酒店。
刚踏上楼梯,手腕就被人狠狠攥住。
陆天白愤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姜宁!你敢给我耍脾气!」
一股巨力传来,我整个人失去平衡,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膝盖和手肘撞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渗了出来。
陆天白似乎也惊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想上前来扶我。
陈心儿却恰到好处地捂住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天白哥,我肚子好不舒服......」
陆天白瞬间被拉回神。
他脚步一转,跨过倒在地上的我,紧张地冲到陈心儿身边:
「心儿!你怎么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陈心儿虚弱地摇摇头:「不用。我可能就是累了,扶我回房休息一下就好。」
他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陈心儿,一步步从我身边走过,再没看我一眼。
一旁的佣人张妈看不下去,赶紧拿来医药箱,小心地扶起我:
「太太,您忍着点,我给您上药。」
我心神俱疲,任由她处理伤口,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客房。
路过主卧,门虚掩着。
我看到陈心儿正坐在我那张梳妆台前,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八音盒。
那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猛地推开门:「还给我!」
陈心儿被吓了一跳,随即委屈地扁起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阿姨,你好凶啊。」
陆天白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对我怒斥:
「你疯了!滚出去!不过是一个破八音盒,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知道。
他明明知道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我死死盯着陈心儿手里的八音盒,重复道:
「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陈心儿怯生生地伸出手,似乎打算还给我。
可就在我伸手去接的瞬间,她的手腕一歪。
「啪!」
八音盒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心像是被那碎片扎得千疮百孔。
我抬起头,怒视着她:「你是故意的!」
陈心儿吓得直往陆天白怀里缩,捂着肚子一个劲地喊疼。
陆天白彻底暴怒,他拽住我的胳膊,不顾我刚受伤的手脚,粗暴地将我往外推:
「神经病!大不了赔你十个八个!别在这刺激心儿!」
我被他狠狠推倒在走廊上,房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关上。
里面传来陆天白小心翼翼的哄慰声。
我听见陈心儿带着哭腔问:「天白哥,你看到阿姨受伤,难道不心疼吗?」
陆天白不以为然的声音清晰传来:
「她?她耐疼。再说了,这么多年,她受的伤还少吗?早就习惯了。」
早就习惯了......
那是从前我打几份工累到虚脱,他抱着我心疼自责,我为了安慰他才说的话。
我笑着跟他说,我不怕疼,我皮实着呢。
可世上,哪有人真的不怕疼呢。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给助理发了一条信息。
「帮我约一下刘董,就说明天,我想跟他谈谈公司股权的事。」
3.
我约了刘董在公司附近的茶室见面。
他抿了口茶,态度倨傲:「姜副总,陆氏集团的股份,我是不会卖的。」
我没接话,只是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是陆天白近半年的投资决策报告,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每一项亏损巨大的项目。
「刘董,您是公司的元老,陆总的商业头脑如何,您比我清楚。」
他脸色微沉。
我轻轻搅动着咖啡,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清。
「更何况,他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太久了。公司需要一个稳定的未来。」
刘董猛地抬头,眼底是掩不住的惊骇。
他立刻倒戈,并且承诺会帮我说服其他几位老股东。
我开始争分夺秒地转移婚内财产,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另一边,陈心儿的示威信息像雪花一条接一条。
今天晒陆天白给她新买的限量款包包,明天发他们烛光晚餐的照片。
最新一条,是他们上财经访谈的视频。
主持人问陆天白:「如果时间能倒流,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他握着陈心儿的手,深情款款:
「三年前。如果能回到三年前,我一定会娶心儿。」
我扯出一抹冷笑。
三年前,他的公司岌岌可危,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拉来的投资,才让他勉强渡过难关。
他那时候,连请陈心儿吃一顿像样日料的钱都拿不出来。
他愿意,陈心儿可不一定愿意。
我本想就这么相安无事,静静等待他生命倒计时结束。
可陈心儿,偏要作死。
我正在会议室给高管开会,会议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陆天白双眼赤红地冲进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死死抵在会议桌上。
「你为什么要害心儿的孩子!你这个不能生的老女人,就这么嫉妒别人吗!」
我被掐得几乎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几个高管见势不妙,赶紧冲上来拉架。
「陆总!您冷静点!」
我被扶起来,捂着脖子剧烈咳嗽,怒视着他:
「你发什么疯!我在公司开会,怎么害她!」
「你还装!」
他指着我骂,「心儿喝了你煮的红豆汤,现在流产了!」
「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吗!」
我心里一惊。
用一个的孩子来陷害我,陈心儿可真够狠。
我皱眉:「我最讨厌喝红豆汤,你忘了吗?我怎么可能煮那个。」
陆天白却冷笑:「是啊,就是因为讨厌,所以才拿来害人,不是吗!」
「谁会怀疑到你头上!」
他指着我的鼻子宣布:
「姜宁!你这个副总裁别干了!」
「现在就给我滚回家,跪着伺候心儿,直到她满意为止!」
我冷着脸,一字一句地问:「你凭什么?」
他脸上满是轻蔑与不屑:「凭我是陆氏集团的董事长!现在,给我滚!」
我笑了。
「董事长?」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董事长是我。而你嘛......」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现在被我开除了。」
陆天白一愣,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宁,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他身边的助理脸色惨白,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
「陆总公司大群里,刚更新了股权文件。」
陆天白死死盯着那份文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痒意和腥甜再也压不住。
他指着我,话没说出口,一口血先喷了出来。
2
他癌症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
鲜红的液体溅在光洁的会议桌上,触目惊心。
我静静看着他摇摇晃晃,最后重重倒地。
「叫救护车。」
我冷漠地吩咐,然后转向那群噤若寒蝉的高管。
「会议继续。」
4.
抢救醒来的陆天白总算得知自己的病情。
「肺癌晚期。」
这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陆天白脑子里钻孔。
荒唐。
「你他妈在骗我?怎么可能......」
陆天白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诊断书。
恐惧像一张巨大的网,将陆天白牢牢罩住。
陆天白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总能在他最慌乱时,给他兜底的人。
「姜宁呢?叫她过来!」
这些年,无论陆天白发生什么大事,只要有我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助理小陈低着头,声音很小。
「陆总,夫人......一直没来。」
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了起来。
「她敢不来?马上给她打电话!」
陆天白抢过手机,「算了,陆天白亲自打!」
可屏幕亮起,满满的都是陈心儿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陆天白愣住了。
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段时间,我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今天,他还为了陈心儿,在全公司面前掐着姜宁的脖子,让她滚。
她肯定是伤透了心。
也好,陈心儿肚子里的种没了,正好断个干净。
陆天白决定先哄好姜宁。
陆天白拨出她的号码,听筒里只有单调的嘟嘟声。
没人接。
再打,还是没人接。
第三次,依旧。
陆天白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
小陈在一旁安慰:「陆总,夫人可能在开会,正忙着呢。」
陆天白刚顺下一点气,刷新社交动态的手指却僵住了。
姜宁刚刚给市场部总监的朋友圈点了赞。
她不忙。
她只是不想理陆天白。
「砰!」
手机在墙上砸得四分五裂。
助理叹了口气:「陆总,你要是还爱夫人,为什么总是让她伤心,搞得两败俱伤?」
陆天白哑口无言。
陆天白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见过他最落魄、最不堪的样子。
见过陆天白被打断腿,像狗一样躺在巷子里;
见过陆天白发着高烧,穷得连一片退烧药都买不起。
她见证了陆天白所有的狼狈和无能。
只要看到她,陆天白就会想起那些爬满虱子的过去。
所以当公司走上正轨,陆天白遇见了像太阳一样鲜活的陈心儿。
就愈发觉得姜宁沉闷、无趣,像一件褪了色的旧家具。
陈旧,无用。
......
会议结束,我回到曾经属于陆天白的办公室。
桌上还摆着他和陈心儿的合照,我随手将它扫进垃圾桶。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了三次,屏幕上跳动的都是「陆天白」这个名字。
我任由它响,直到彻底安静。
我猜,他大概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我猜的没错。
他的助理小张很快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哭腔:
「太太,陆总他醒了,医生把诊断书给他了,他情绪很激动,一直在找您。」
「您......能过来一趟吗?」
我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轻轻转动着,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我很忙。」
小张还在电话那头哽咽,我却挂了电话。
但只过了几秒,它又固执地亮了起来,依旧是小张。
我接通,开了免提,随手扔在桌上。
听筒里,小张的哭喊声几乎要撕裂空气。
「太太!陆总他疯了!拔了管子要下床找您,咳得满嘴是血。」
「在医生护士都按不住,刚刚才被打了镇定剂......」
「太太,您就当可怜可怜他,来看看他吧!」
我翻动着文件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
「哦。这种事以后不用告诉我。」
5.
我挂掉电话,按下内线电话:
「通知所有董事,十五分钟后,会议室开紧急会议,任何人不许缺席。」
十五分钟后,我准时踏入会议室。
底下坐着的人个个面露疑色,交头接耳。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养尊处优的陆太太,一个挂名股东,一个漂亮的摆设。
我没理会那些探寻的目光,径直走到主位。
将两份文件摔在会议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一份,陆天白的肺癌晚期诊断书。」
满室哗然。
我冷眼扫过全场,嘈杂声瞬间消失。
「第二份,股权授权协议。陆天白丧失行为能力期间。」
「由我全权代理他持有的一切股份和公司职务。」
这份协议,是当年公司刚有起色时,陆天白为了让我安心,主动签的。
他大概早就忘了。
我没忘。
我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每个人听清。
「从今天起,我,姜宁,暂代公司总裁。有异议吗?」
无人作答。
很好。
我看向市场部那几个平日里跟在陈心儿屁股后面、最会阿谀奉承的总监。
「市场部王总监,李副总监,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财务会把薪水结清,滚。」
杀鸡儆猴,效果显著。
刚才还想看我笑话的董事们,此刻都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
会议结束,公司大局已定。
我回到总裁办公室,偌大的落地窗映出我冷静的脸。
正当我审阅文件时,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陈心儿踩着高跟鞋冲了进来,妆容精致,眼底却全是焦躁。
「天白哥......」
她看见我,愣在原地。
「姜宁?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天白的办公室!」
我慢条斯理地关掉电脑屏幕,抬眼看她。
「找他?」
我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你现在,应该去医院找他。」
「说不定还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她愣怔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尖叫:「你胡说!天白哥身体好好的,怎么会......」
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扭曲而显得有些滑稽。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肺癌晚期,医生说的。」
我将那份诊断书的复印件从文件夹里抽出,像丢一张废纸一样扔到她面前。
「时日无多。」
陈心儿的视线落在纸上,瞳孔骤然紧缩。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语无伦次,眼泪和昂贵的睫毛膏混在一起,在脸上划出两道黑色的痕迹。
「他还什么都没给我!」
「他怎么能死?他怎么敢死!」
我没理会她的歇斯底里,只是拿起总裁内线电话。
「你要是真爱他,现在该去医院陪他。而不是在这里,为了钱哭丧。」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她的哭声戛然而生。
电话接通了。
「人事部吗?我是姜宁。」
我当着她的面,按下了免提键。
「即刻起,停掉陈心儿小姐的所有公司副卡、专车服务。」
陈心儿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没理她,又拨了一个号码。
「财务部,通知一下,陈心儿名下那套恒隆公寓的租金,从这个月起,停付。」
「你敢!」
陈心儿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朝我扑过来,想抢我手里的电话。
我只是将椅子向后一滑,她就扑了个空,狼狈地撞在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响。
真难看。
她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有伪装的悲伤,只剩下赤裸裸的惊慌与怨毒。
「姜宁!你这个毒妇!那些都是天白哥答应给我的!」
「那是他欠我的!」
我挂掉电话,又按下一个键。
「保安部吗?总裁办公室,有人闹事。」
「把她请出去。」
几个保安很快就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架住陈心儿的胳膊。
她开始疯狂挣扎,尖叫,咒骂,声音刺耳又绝望。
「姜宁你不得好死!」「放开我!我是陆总的人!」
保安训练有素,拖着她就往外走。
她的尖叫声在走廊里回荡,越来越远,直到被电梯门彻底隔绝。
办公室,终于又安静了。
6.
彻底处理完公司的事,我开车去了医院。
他住院化疗,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连跟我吵架的力气都没了。
只能换着号码给我发信息。
从最开始的震怒、威胁,到后来的哀求、后悔,再到歇斯底里地咒骂。
最后一条是:「姜宁,你要是不来,我们就玉石俱焚!」
我嗤笑一声。
他哪还有这个本事。
不过,去欣赏一下他的惨状,我还是乐意的。
推开VIP病房的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陆天白躺在床上,瘦得脱了相。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耸,像一具行走的骷髅。
他看见我,浑浊的眼睛里竟迸发出一丝光亮。
「阿宁,你总算来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沙哑又急切。
「这里的医生都是废物!护士也笨手笨脚!你快给我换家医院,换最好的医生!」
「阿宁,你快点救活我,我不想死......」
我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床边,冷漠地看着他。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抱怨声卡在喉咙里。
「阿宁......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换哪家医院都一样。」
「无论怎么治,你也只剩下不到两周的命了。」
「乖乖在这里化疗吧,别折腾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是滔天的暴怒。
「你胡说!你骗我!姜宁,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你好恶毒!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他挥舞着手臂,想把床头柜上的水杯扫下来,却虚弱得连杯子都碰不到。
「我以前真是瞎了眼!你忘恩负义!」
我笑了。
「恩?你对我的恩,就是在我为你呕心沥血后,去找一个年轻女孩给你生儿子?」
我一步步走到他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天白,你是不是忘了,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拖着那双废腿,在哪个天桥底下要饭了。」
他被我堵得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可我让你过上了富太太的生活!这还不够吗?」
「不够。」
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一字一句。
「我还想过上有钱的寡妇生活。」
他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咳嗽起来,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心儿说的没错!你这个心灵扭曲的老女人!是你!是你故意害我得癌症的!」
「我要报警!我要离婚!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回来!」
「呵。」
看着他这副疯狗乱咬人的模样,我只觉得可笑。
「你自己天天烟不离手,上次咳嗽咳出血,我让你戒烟,你转头抽得更凶了,怪我?」
我理了理衣袖,准备离开。
「想报警可以,离婚也行。你自己去申请司法程序吧。」
我走到门口,回头补上一刀。
「希望你还有命,撑到开庭那天。」
我的冷漠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他最后一丝气焰。
他脸上的愤怒和怨毒瞬间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
他怕了。
他怕我真的不管他了。
在我手搭上门把时,他猛地从床上扑下来,连滚带爬地抓住我的裤脚。
「阿宁......」
他仰着头,那张脱相的脸满是泪水和鼻涕,狼狈不堪。
「我错了,阿宁,是我的不对,你别生气,别走......」
「阿宁,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冬天,我腿断了躺在出租屋。」
「你抱着暖水袋给我每天焐脚。」
他哭得像个孩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你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爱着我。」
「阿宁,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只有你......」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真是深情并茂。
我甚至想为他鼓掌。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搂着陈心儿,温柔地许诺生下孩子会给我一笔钱让我滚蛋,我差点就信了。
「陆天白。」
我冷冷地打断他,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
「现在说这些,晚了。」
我一根一根掰开他死死抓住我的手指,他的力气小得可怜。
「我早就不是十八岁那个为了你可以不要命的姜宁了。」
我挣脱开他的手,对着门外待命的护工说:「扶他回床上。」
身后传来他歇斯底里的咒骂,恶毒又疯狂,每一个字眼都在诅咒我不得好死。
我头也没回,径直离去。
7.
第二天,我刚换好衣服准备去公司,门铃响了。
王姨打开门,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神情严肃。
而在他们身后,是一脸得意的陈心儿。
她一见到我,立刻抬手指向我,声音尖锐又夸张。
「警察同志,就是她!这个恶毒的女人谋害亲夫!」
「就因为天白哥得了癌症,她就想把他弄死,好独吞全部家产!」
警察例行公事地出示证件:
「姜宁女士,陆天白先生报警称你故意伤害,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我面无表情,甚至都没多看陈心儿一眼。
只对旁边的王姨说:「给李助理打电话,让他处理。」
陈心儿见我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气焰更嚣张了:
「我看你能淡定到什么时候!到了警局,我看你还嘴硬!」
我这才斜睨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哦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我看着她,慢悠悠地说:
「婚内赠予你那些房产和珠宝,我忘了追回了。过几天,记得查收律师函。」
陈心儿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你......你少吓唬我!」
她嘴上硬撑着,眼神却开始慌乱。
公司的法务团队效率惊人,加上他们根本拿不出任何实质性证据。
当晚,我就被放了出来。
助理小李在门口等我,脸色却异常难看。
「姜总,现在舆论对我们很不利。」
他把手机递给我。
屏幕上,陆天白正躺在病床上开直播,那张瘦到脱相的脸对着镜头,眼泪流得恰到好处。
「我为她打下江山,她却在我病重时谋害我,只为了我全部的财产......」
评论区已经炸了。
【资本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这女人心也太狠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抵制她公司所有产品!让她出来给个说法!】
手机不停震动,全是公司高层发来的信息,问我怎么处理,说公司股价已经开始暴跌。
我关掉手机。
图谋家产?
我为他挣下的家产,现在倒成了我图谋的对象了。
我却不打算这么快处理。
舆论发酵得越厉害,他站得越高,才会摔得越惨。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天白发来的短信。
「现在回来,跪下给我道歉,把婚内财产解冻,我就开直播替你说几句好话。」
那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一种恩赐。
我面无表情地选择拉黑。
接下来两天,网络上的风暴愈演愈烈。
我从一个受害者,彻底被塑造成了一个心狠手辣、谋夺家产的恶毒妻子。
甚至有人开始编造我睡遍了整个董事会,才坐稳现在的位置。
公司里,那些曾经对我毕恭毕敬的员工和高管,看我的眼神都开始不对劲了,带着评估和猥琐。
电梯里,走廊上,窃窃私语无处不在。
我视若无睹,等。
等这场火烧得再旺一点。
直到舆论发酵到顶点的第三天。
我用公司的官方账号,发了第一条微博。
我用公司的官方账号,发了第一条微博。
内容很简单,一张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
警方出具的,关于我故意伤害罪名不成立的正式通知。
舆论有片刻的停滞。
不等他们反应,第二条微博发出。
那是公司创立之初的投资协议,上面白纸黑字,我才是唯一的出资人。
协议条款写得清清楚楚,一旦作为法人代表的陆天白出现任何健康或信用状况。
我有百分之百的权利,接管公司的一切。
陆天白亲手签的字,笔锋张扬,仿佛在嘲笑他自己。
人群开始动摇。
我发出第三条微博。
没有文字,只有一组照片和一段录音。
照片里,陆天白和陈心儿在各种场合拥吻,亲密无间。
录音里,是他哄着陈心儿,承诺生下双胞胎就和我离婚的甜言蜜语。
我配上文字:「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我姜宁从未亏欠陆天白先生分毫。」
「顺便一提,他至今为止所有天价的化疗费用,依然最高最好的规格。」
「我不存在任何想要谋杀他的行为。」
风向瞬间逆转。
前几天骂我最狠的人,现在道歉也最疯。
「对不起姜总!我们眼瞎!」
「我靠,年度渣男和小三啊!还反咬一口!」
「心疼姜总,这都是什么绝世垃圾!」
公司的股价在排山倒海的歉意和同情中,直线飙升。
甚至有几个明星为了蹭这波热度,主动发声力挺我。
助理小李说,陆天白看了直播,气得当场吐血,进了两次抢救室。
我听着,心里毫无波澜。
只是吩咐李助理,给他送了最后一份礼物。
8.
陆天白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护士走进来,递给陆天白一个文件袋。
「陆先生,有您的急件。」
陆天白颤抖着手撕开。
是姜宁送来的?她终于肯服软了?是离婚协议吗?
陆天白抽出里面的纸。
不是离婚协议。
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陆天白的心脏疯狂擂鼓,一种灭顶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不安的翻开,目光死死盯着最后一栏的结论。
【根据DNA分析结果,排除陆天白为双胞胎之生物学父亲。】
排除......
不是他的?
怎么可能不是他的!
他为了他们,才和姜宁闹到这个地步!
为了他们,他才受尽屈辱!
眼前一阵阵发黑,姜宁那张冷漠的脸和陈心儿慌乱的眼神在陆天白脑中交替闪现。
一个巨大的骗局。
他为了这两个野种,为了那个满口谎言的女人,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
逼走了唯一真心对他的姜宁!
他成了全天下最大的傻子!
「噗——」
一口滚烫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那份刺眼的报告。
医院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修剪一盆新买的兰花。
我没接,任由它响着,直到剪下最后一根枯黄的叶子。
然后才慢悠悠擦干净手,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姜总,陆先生他没抢救过来。」
我「嗯」了一声,拿起小喷壶,给兰花湿润的叶片上又添了几滴水珠。
我给助理拨了过去让他去处理陆天白的后事。
小李在那头明显顿了一下,才回过神:「好的姜总,我马上处理。」
「找最好的殡仪馆,用最高规格的仪式,」
我补充道,「墓地就选城东那块,我们之前一起去看过的。」
陆天白曾说,那里风水好,能庇佑后代。
他大概没算到,他根本没有后代。
也好,就让他一个人在那儿好好待着吧。
「姜总,我会安排好葬礼。」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另外,陈心儿因为无力偿还您起诉追讨的财产,已经被正式批捕了。」
我轻轻转动着无名指上那枚早已不带任何温度的婚戒,没有说话。
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这场耗尽了我半生爱恨的战争,终于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