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在红果上的霜气正顺着红绳往下渗,在雪地上晕出浅红的水纹,每道水纹尽头都结着细小白晶,像串被雪接住的星子。
灵溪低头数那晶子,刚好十二颗,最末那颗的尖顶,竟和竹盘底桑皮纸上的果影尖痕完全重合。
“这晶子在记路。”苏妄指尖碰了碰最前那颗白晶,晶面突然映出梅树的影子,枝桠间飘着片半透明的东西,细看是片松针,针尾的断口比松林里的更齐,“是被人剪过的。”
他顺着晶子指引的方向走了两步,脚下的雪突然陷下去半寸,露出块嵌在土里的青石板,板边缠着圈干苔,苔丝里卡着点银白的屑,凑近闻有松脂的清苦气。
墨尘将桃木剑横在石板上。结着白霜的剑身,此刻霜气被石板下的暖意融成细珠,顺着剑刃往下滴,滴在石板缝里时。
缝里突然冒出缕白汽 不是水汽,倒像灵核珠子透出的莹白纹路,在雪地上绕了个圈,圈心的雪正慢慢化去,露出个巴掌大的圆坑,坑底铺着层碎梅瓣,瓣边还沾着点暗红的渍。
“是梅汁冻住的痕迹。”灵溪蹲下身捻起片碎瓣,瓣心的纹路比木盒里的干梅瓣更清晰,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娘的手记里说梅汁凝雪,可作引。”
她翻到“冬”字页,刚显出“引春信”的淡红字旁,又多了行浅青的字:“冰底藏雪果,梅汁引绳来”,字尾的墨痕还没干透,像刚被谁添上的。
凌霜把光屏架在青石板上,传感器扫过圆坑时,屏幕上突然跳出串淡绿的轨迹,顺着溪水流向延伸,在冰面下画出道波浪线。
“检测到梅汁与雪脉气的混合波动,源头在冰下三尺。”她机械臂夹起块冰碴,碴心的空槽里卡着点褐黄的丝,放在光屏下照了照,丝上的纹路突然显出来:是串细密的网格,和竹篓的编纹同属一种竹篾所制,“是装雪果的竹网留下的。”
玄机掌门捧着青瓷碗走到冰溪边,碗里的雪水已经融了大半,水面浮着片刚摘的梅叶,叶尖正对着冰面某处,那里的冰层比别处更薄,能看见底下有团暗青的影子,像串被水浸着的果子。
“你师祖总在这溪里藏东西。”他用指尖在冰面画了个圈,圈沿的冰突然裂开细缝,“他说溪底的活水养气,雪果埋在这儿,开春才不会蔫。”
苏妄将灵核珠子贴近裂缝。泛着暖红的珠子,此刻莹白纹路突然漫过红痕。
珠内的光顺着裂缝钻进去,钻到冰下三尺时,珠子突然轻颤,冰面下的暗青影子动了动,像串被唤醒的果子,正顺着水流往裂缝处漂,能看清果皮上的纹路,是细密的棱,每道棱的尽头都有个极小的凹点,和山楂串蒂部的青痕凹点一模一样。
“是雪梅果!”灵溪盯着那串果子,最顶上那颗的侧面有个月牙形的印,印心嵌着点黑褐的东西,像粒被冻住的松子,“丹房飘来的烤松果香,说不定就是引它来的。”
她刚说完,冰面突然“咔”地裂出个圆洞,洞沿的冰碴自动往旁边退,露出的水面上漂着个竹编的小网,网眼比竹篓的更密,网绳是银白色的,尾端系着块小木牌,牌上刻着个“溪”字。
墨尘用桃木剑挑起竹网,网里的雪梅果裹着层薄冰,蒂部的青痕上缠着根细红的丝,细看是红绳上的莲须,只是比之前更软,像被水泡透了。
“果身有刻痕。”他指着最底下那颗的棱边,冰壳裹着的地方有个三角印,印心的木刺还没掉,“是刚刻的,和竹盘底十字孔旁的凹点能对上。”
凌霜的传感器扫过雪梅果,光屏上突然跳出串数据:“雪梅果含灵脉气浓度72%,与灵核珠子共振频率一致。”
她机械臂拨开果蒂的莲须,蒂心的空槽里卡着点黄褐的粉,凑近光屏时,粉粒突然散开,在屏幕上凝成串符号,像串简化的果影,最末那个的轮廓,和桑皮纸上的带棱果影完全重合,“是松果粉,混着梅蕊磨的。”
“松果粉能锁气。”苏妄捏起点黄褐粉,指尖的暖意让粉粒微微发亮,“你师祖把松果粉填进蒂心,是怕雪梅果的气散了。”
他将灵核珠子放在竹网旁,珠身的暖红纹路突然漫进雪梅果里,果身的薄冰“簌簌”落了些碎碴,露出底下暗红的果皮,皮上的棱边正慢慢变亮,像有光在里面转。
灵溪突然想起玄机掌门说的“引雪串”,伸手去解竹网的银绳。
绳结刚被触到,网里的雪梅果突然往上飘,自动往红绳的方向靠,最顶上那颗的月牙印,刚好扣住山楂串最末那颗的青痕凹点。
两果相触的瞬间,红绳与银绳突然绷直,在冰面上拉成条直线,线中间的雪正慢慢化开,露出串浅淡的印子,像有人用指节敲过的。
“是木屐印!”她数那印子,不多不少七个,和松林里的足迹方向一致,最末那个印子的齿痕里,卡着片半透明的膜,像蝉蜕却更软,“是莲须晒干的膜!”
她把膜对着光,膜上的纹路突然显出来:是串弯曲的线,像溪水流淌的样子,尽头画着个小三角,尖角指着梅树根部的方向。
墨尘跟着印子往梅树走,桃木剑的剑尖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下,是块从树桠上掉下来的松果,松果的鳞片间夹着片纸,是桑皮纸,比竹盘底的更薄,纸上的印子被松脂浸得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是串带柄的果影,柄尾的纹路像极了竹网银绳的编纹。
“是雪串的完整印子!”他把纸递给灵溪,“你看这柄上的结,和银绳的绳结一模一样。”
灵溪将纸叠成小方块,刚塞进竹篮,篮里的山楂串突然轻晃,红绳上的莲须正顺着银绳往梅树爬,爬过树身斜倚的青岩时,岩面的凹痕里突然冒出白汽,汽里裹着个竹编的小瓮,瓮口缠着圈干梅枝,像今早才被人折下来的。
“是装引雪串的瓮!”她伸手去掀瓮盖,盖沿的竹篾上卡着点银白的丝,是莲须冻住的痕迹。
苏妄将灵核珠子贴近瓮口,珠内的光顺着瓮口钻进去,钻到瓮底时,瓮里突然传出轻响,是松针摩擦的声音,十二根松针从瓮底飘出来,自动往雪梅果的蒂心钻,每根针尾都缠着点黄褐粉,钻进去的瞬间,雪梅果突然发亮,果皮上的棱边映出淡淡的字:“三果悬梅,一脉通春”。
“三果?”墨尘数竹网里的雪梅果,刚好三颗,最顶上那颗的月牙印里,正慢慢显出个十字孔,和桑皮纸上的十字孔完全重合。
“和冰晶里的雪落取三枚对上了。”他用桃木剑鞘托着最底下那颗果,果底的三角印突然裂开细缝,缝里掉出粒黑褐的籽,籽面的纹路像朵缩小的梅花,“是梅籽,被松脂裹住的。”
凌霜的光屏对着梅籽扫了扫,屏幕上的淡绿轨迹突然转成暖黄,顺着梅树的枝干往上爬,在最弯的枝桠处停下,那里的树皮上有个极小的孔,孔眼的形状和梅籽完全吻合。
“雪脉气的汇聚点在这里。”她记录下坐标,“这孔是特意凿的,边缘有新的木屑,应该是近期被人清理过。”
玄机掌门从青瓷碗里拈起片梅叶,轻轻放在那孔眼上。
叶尖刚触到孔边,孔里突然冒出缕暖香,不是松脂也不是梅汁,倒像丹房飘来的烤松果香混着花蜜气。
“是春信气。”他看着灵溪,“你师祖说过,雪串悬在这枝桠上,等梅籽落进孔里,第一缕春信就会顺着绳串爬下来。”
灵溪小心地将三颗雪梅果挂在枝桠上。红绳与银绳刚绷紧,接好的银丝突然发出轻鸣,绳尾的雪晶垂在孔眼上方,晶里的梅影正慢慢舒展,瓣尖已经透出淡粉。
她低头看手记,“冬”字页的背面又多了行字,是用梅汁写的:“梅籽入孔时,雪串引春归”,字尾的墨点正慢慢晕开,像滴要落下的露水。
苏妄将梅籽放进孔眼。籽刚落进去,枝桠突然轻颤,挂在上面的雪梅果开始旋转,红绳与银绳跟着转成螺旋形,缠出的结里慢慢凝出白晶,晶里裹着片新抽的梅蕊,蕊尖的嫩黄在光里发亮。
灵核珠子飘到结旁,珠身的红痕与白纹正慢慢交融,珠内的光顺着绳串往下淌,淌到溪岸时,冰面下突然传来“叮咚”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水里轻撞。
墨尘的桃木剑插进冰面,剑刃挑起片刚融的冰碴,碴心的空槽里卡着点浅黄的粉,是花粉。
“溪里的梅花开了。”他指着冰下,那里的暗青影子旁,正慢慢浮起朵浅粉的花影,花瓣上的纹路,和雪晶里的梅影完全重合,“雪串引着花影往上爬了。”
远处的丹房飘来更浓的香气,烤松果的焦香里混着梅蕊的清甜,顺着绳串往梅枝上漫。
灵溪提着竹篮往回走时,看见雪地上的银丝与红痕已经缠成网,网眼里的雪正慢慢化成水,映着梅枝上的雪串与冰溪里的花影,像幅被春气浸软的画,画里的绳串还在长,要往丹房的方向伸,像在等谁提着新烤的松果,来接这串从冬雪里钻出来的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