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婉棠心里打鼓,深宫十年,早已知道伴君如伴虎。
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答:“是。”
楚云峥似在回忆,转而有看向婉棠的脸,声音有些缥缈:
“那日是有人逼你,你才会刺伤自己,保持清醒?”
“是。”
“呵。”楚云峥轻笑一声,明明可见笑容,却让人感到一股强烈的威压。
婉棠心中惶恐,狠狠咬牙,表达忠心:“一生一人,绝非虚言。”
楚云峥的眼神依旧过于锐利,他望着婉棠的脸,明明是笑的,却让人感到浑身冰冷。
“从来只有朕,是执棋者,记住了。”
攀上楚云峥是非不得已,可真要对上了,婉棠仍旧感到危险。
婉棠身体有些摇晃,楚云峥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
清新好闻的花香充斥在两人鼻间。
楚云峥看着她的眼睛,竟说句:“当日她来求我,我本以为,天下有情人终能共白首。”
“朕成人之美,却被有心人利用。”
那张看似含笑的眼睛,却让人不敢轻视,即使被楚云峥禁锢在怀中,婉棠身躯吓得微微颤抖着。
如同一只老鼠,正在被猫咪玩弄于股掌之间。
楚云峥盯着婉棠的眼睛,笑道:“所有敢利用朕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婉棠不知,这话是说的许洛妍,还是说自己。
若是被发现她的初心,是否也会被碎尸万段?
她强忍着心中恐惧,仍旧做出无辜可怜模样:“所以皇上,奴婢真的被赐给李公公吗?”
婉棠早知事实,偏要装出刚刚得知。
她知道,哭能让男人心疼,可又不能哭得难看了。
毕竟,心疼的是美人落泪。
只能让泪水在眼眶打着转,然后恰到好处,两颗泪水,滚玉珠滚落。
果真。
楚云峥的眼中,又多了一丝心疼。
却道:“圣旨已下。”
“一切,尘埃落定!”
话落,楚云峥松开了婉棠,转过头去。
【婉棠别哭,别闹,狗皇帝最无情了。】
别以为你和她睡了几晚上,感情能多深厚,没有用。
【忍住,就依仗着你的脸,皇帝也不会将你送给李德福。】
脸?
婉棠的手,轻轻地扶着脸。
想不明白的事情,最好别拿来冒险。
她既不哭,也不闹。
反而整理好情绪,麻溜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又重新为皇上泡了新茶。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楚云峥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王,审视着眼前的小丑:“你不怨朕?”
“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奴婢能够伺候皇上,是奴婢的福气。”
“皇上决定的事情,自然有您的原因。”
婉棠笑得纯粹灿烂,只是说:“奴婢脑子笨,想不明白,只要听从皇上的安排,总是对的。”
婉棠有些贪念的望着楚云峥的脸。
痴痴一笑:“皇上是天。”
“若真有那一天,只求皇上,您能让奴婢的尸体干干净净地离开。”
她不是没有难过,只是要装出不愿意楚云峥为难的样子。
楚云峥盯着婉棠的眼神,嘴角微扬,走了上去,直接将婉棠打横抱起,朝着里屋走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楣,落在婉棠身上时,楚云峥已上朝多时。
她坐在镜前,细细梳妆。
回想着昨夜的话。
“赐婚的事,往后,不许再提!”
【许洛妍和李德福通过气了,此刻两个人恨极了婉棠,都想要婉棠的命。】
是啊,之前婉棠尚且能打他们两个一个措手不及。可是现在,怕是难了。
【婉棠仅仅只是一个宫女,一个总管大太监,一个盛宠的贵妃,捏死一个宫女,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不,特地盯着皇帝早朝时间,许洛妍已经带着人来了。这一次有备而来,婉棠在劫难逃。
婉棠刚奉完早茶,正欲退下,脑海中再次响起这些声音。
指尖一颤,茶盏险些滑落。婉棠迅速稳住心神,眸光一沉。
许洛妍来了。
皇帝正在早朝,无人能拦她。
若是硬碰硬,必死无疑。
她迅速将茶盘塞给小宫女,低声道:“我身子不适,回房歇着了。”
说罢,转身便走。
养心殿后有一处存放旧籍的偏阁,常年无人踏足。
婉棠闪身进去,轻轻掩上门,屏住呼吸。
殿外,脚步声渐近,伴随着许洛妍娇柔却冰冷的声音:“本宫听闻,这里面出了个魅惑君主的贱人。”
“她呢?在哪?”
守门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回娘娘,婉棠姑娘身子不适。”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放肆!本宫执掌后宫,她一个贱婢,也敢躲着不见?”
许洛妍冷笑一声,扬声道:“来人,给本宫搜!”
宫女太监们四散开来,翻箱倒柜。婉棠蜷缩在书阁角落,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不能出声,不能动。
哪怕窝囊,也好过送死。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推开了偏阁的门。
“娘娘,这儿没人......”
“没人?”许洛妍的声音带着讥讽,“那她还能飞了不成?”
她缓步走进来,指尖轻轻划过书架上的灰尘,忽地一顿。
地上,有一枚小小的脚印。
许洛妍唇角勾起,慢条斯理地抚了抚鬓角:“婉棠,本宫数到三,你若自己出来,本宫还能给你个痛快。”
“一。”
婉棠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二。”
许洛妍轻笑:“你以为躲着,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
她忽然转身,对身旁的嬷嬷道:“传本宫令,婉棠抗命不尊,藐视宫规,即刻杖毙!”
嬷嬷领命而去。
婉棠瞳孔骤缩。
她竟连面都不见,就直接定罪?
许洛妍悠然转身,朝外走去,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婉棠,你以为躲着就能活?”
“本宫今日,就是要让你知道,在这后宫,本宫要谁死,谁就得死。”
【许洛妍也太嚣张了,好在皇上已下早朝,可惜有李德福阻拦,怕是不会往这边来了。】
【谁说的,皇上对谁最敏感,还不是和她相关的?】
【一曲《钗头凤》,皇上一听,定不能移开脚步。】
想要活着,楚云峥就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能够保住婉棠的人。
躲起来,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情。
终究要面对。
所以,她要给自己寻找最大的生机。
婉棠赤足踏上了藏书阁的飞檐。
青砖冰凉,她单薄的中衣被穿堂风掀起,像只垂死的白蝶。
这个地方真的好高,仅仅只是看一眼下面,都会双腿发软。
“红酥手,黄縢酒......”
歌声乍起,许洛妍猛地抬头。
只见那抹素白身影立在黛瓦之上,正对着朝阳唱《钗头凤》。
每一个转音都带着泣血的颤,惊起满庭雀鸟。
“贱人!”许洛妍的护甲掐进掌心,“给本宫把她拖下来!”
粗使嬷嬷们架起竹梯。
婉棠看着摇晃的梯影逼近,突然抬脚将一叠竹简踹落。
哗啦啦的声响里,她转调唱到:“东风恶,欢情薄......”
“住口!“”许洛妍一把推开搀扶的宫女,“十年!本宫养了你十年!”
“临了,也不忘给你一个好姻缘,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婉棠的歌声戛然而止。她低头看着这个曾让自己跪着伺候更衣的女人,百般折辱的人,忽然笑了。
“娘娘说的好姻缘,就是和老太监吃对食吗?”
“那你可知道,被他活活折磨死的宫女,有多少?”
“每一个女人死的时候,有多惨吗?”
宫人们倒抽冷气。
许洛妍脸色铁青:“胡说八道!”
她突然放柔声音,“乖,下来。本宫给你找更好的......”
尽管语气温柔,却难以掩饰住她眼底的杀气。
瓦片在婉棠脚下松动。
这个位置,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龙龙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情况,还是躲在后面看?】
【难道婉棠还不够让他动心,难道这张脸,不足以让他疯狂吗?】
【他在等什么?等着看婉棠如何被折辱的吗?】
原来他来了啊!
只是不愿出手,帝心难测,床上的欢愉,仅仅只是梦一场。
如何才能让皇上守护自己呢?
婉棠往前面看了一眼,这个高度看得人双腿直打哆嗦。
想要让皇帝厌恶许洛妍,就要彻底看清真面目。
只有这样,皇帝才会相信自己究竟多么迫不得已。
能去打消一切顾虑。
许洛妍的软肋是什么?
善妒!
她从小被宠坏了,总觉得地球都该围着她转。
瓦片在脚下碎裂的瞬间,婉棠看清了许洛妍眼底扭曲的快意。
“娘她突然跪在飞檐边缘,“让奴婢最后叫您一声姐姐。”
声音裹着哽咽,却让每个字都清晰落入庭院,“求您放过我吧!”
许洛妍嗤笑出声:“现在知道求饶了?”
“奴婢,已是皇上的人,”婉棠抚着颈侧暧昧的红痕,指尖发颤,“便是做鬼,也是这宫墙中的鬼。”
“闭嘴!”许洛妍突然尖叫,精心描画的柳叶眉扭曲成狰狞的弧度,“你也配?”
她一把扯过身旁的宫灯砸向屋檐,“皇上是本宫一个人的!”
琉璃灯盏在婉棠脚边炸开,飞溅的碎片划破她的脚踝。
殷红血珠顺着黛瓦蜿蜒,像极了那夜龙榻上晕开的胭脂。
许洛妍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你陪伴了本宫十年,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本宫早就想弄死你了。”
她猛地揪住身旁嬷嬷的衣领,“去!把李德福叫来!本宫要亲眼看着他,扒了这贱人的衣服。”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婉棠在风中摇晃,余光瞥见宫道转角明黄,他还在等。
【棠棠在做什么?】
【好危险!】
【怕什么,下面是草垛子,掉下去也没事。】
那就,赌最后一把。
“我虽命如草芥,”她突然站直身子,染血的衣袂翻飞如鹤翼,“却也知道什么叫宁折不弯!”
“便不受这折辱了!”
婉棠闭上眼睛,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