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尊卑?上下?”

沈彻低低地笑了一声,甩开掌心的碎瓷,任那血痕蜿蜒而下。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谢琅。他比谢琅高了近半个头,那般走过去,阴影彻底将谢琅和他那外室笼罩其间,极强的压迫感让谢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全院子黑压压的仆役,此刻头垂得更低,呼吸都屏住了。

沈彻在谢琅面前站定,目光却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深得像是要把我吸进去。他的话,却是字字清晰地砸给谢琅,砸给这院子里所有的耳朵:

“谢琅。”

他直呼其名。

“离府十五年,你怕是忘了族规,也忘了爹娘临终前的遗命。”

“更忘了,”他声音陡然淬上冰渣,一字一顿,“我、兼、祧、两、房,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妻!”

“你哪来的资格,站在这里,休我的夫人?”

谢琅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珠猛地凸出,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他怀里的婉柔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软软向后倒去。

满院死寂。

只有沈彻掌心的血,还在往下滴。

答。

答。

答。

像催命的更漏。

那滴答声,在死寂的院子里,敲得人心头发慌。

谢琅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像是想挤出一个惯常的、属于家主的不怒自威,却最终扭曲成一个惊骇又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怀里的婉柔软软向下滑,发出一声虚弱的嘤咛,他才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揽住她。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谢琅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试图用音量压过那噬人的心虚,“兼祧两房?荒唐!我谢家何等门第,岂会行此…此违背伦常之事!沈彻,你莫要在此信口雌黄,蛊惑人心!”

他的目光慌乱地扫过院子里那些黑压压的人头,每一张低垂的脸上都看不出情绪,却更让他觉得有无数根针扎在背上。最后,他看向我,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或者说,是命令:“阿拂!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他趁我不在,欺辱于你,才编出这等弥天大谎!”

我还没开口。

沈彻已经嗤笑出声。那笑声又冷又沉,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他甚至没再看谢琅,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只是朝旁边伸出了手。

一直沉默如影子般侍立在他身后的心腹侍卫,立刻躬身,将一份用明黄绸子包裹、盖着鲜红朱印的文书,稳稳放在他血迹未干的手上。

那明黄色,刺得谢琅瞳孔骤缩。那是…只有宗人府或御笔才可能用的颜色。

“族老联名签字画押的兼祧文书,爹娘手印为证,”沈彻的声音平铺直叙,却每一个字都像重锤,“宗人府备案的档册副本,需要我念给你听吗?谢大公子?”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施舍般落回谢琅脸上,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厌恶:“还是需要我敲登闻鼓,请陛下圣裁,判一判你这抛家弃业、失踪十五年,一回来就要休弃兼祧弟媳的……旷古奇闻?”

“兼祧弟媳”四个字,像四个耳光,狠狠扇在谢琅脸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灰败如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怀里的婉柔似乎彻底吓傻了,只会死死抓着他的衣袖,抖得如同风中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