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慢修,但修好 扳手从我汗湿的手心滑脱,“哐啷”一声砸在油腻的水泥地上,声音刺耳。

王师傅的吼声紧跟着就追了过来:“林默!你那脑子是榆木疙瘩雕的吗?拆个变速箱,拆了三小时还在摸门!看看人家赵宇!” 我不用抬头,眼角余光就能扫到旁边工位上的赵宇。他刚利索地扣上最后一颗引擎盖螺丝,潇洒地拍了拍手,抹布随意在光洁的车身上蹭了两下,脸上带着那种我永远学不来的轻松笑意。

他身边,王师傅那张刻薄的嘴正滔滔不绝地吐着夸赞:“瞧见没?这才叫好料子!脑子活,手上快!你小子,”他粗糙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额头上,“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手上还慢得跟老牛拉破车似的!要不是看你老实肯下力,早卷铺盖滚蛋了!” 热辣的血涌上我的脸颊,火烧火燎。

我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扳手,手指被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工具箱里,每一个拆下来的零件,都按照大小、形状、拆解顺序,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干净的绒布上,连垫片的正反方向都和我小本子上画的草图一模一样。赵宇的方法快,他从不讲究这些,拆下来的东西常常混作一堆,等装回去时再凭着“感觉”摸索。

可我不行,我脑子慢,只能靠笨办法,一点一点记,一点一点摆。王师傅总说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那天下午,店里来了辆老掉牙的“伏尔加”,发动机舱里传出一种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咯噔咯噔”声。车主急得满头汗。王师傅扫了一眼,大手一挥指派给赵宇:“小问题,去,看看是不是火花塞不行了,换套好的。” 赵宇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得像表演。诊断?他似乎不需要那玩意儿。他熟练地拆下火花塞,换上店里最贵的一套进口货,动作行云流水,干净漂亮。不到半小时,车主千恩万谢地开走了。

王师傅满意地叼着烟,拍拍赵宇的肩膀:“看见没?效率!这年头,时间就是钱!” 然而,那辆伏尔加在太阳还没完全沉到城市高楼后面时,就带着比先前更凄厉、更绝望的“哐啐哐啐”的嘶吼,被车主气急败坏地重新拖了回来。车主指着赵宇的鼻子骂,唾沫星子横飞。王师傅的脸瞬间黑得像抹了机油。赵宇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刚才的潇洒劲儿荡然无存。

没人愿意碰这烫手山芋。我犹豫了一下,看着车主那张因愤怒和焦虑扭曲的脸,还有那辆仿佛在痛苦呻吟的老车,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低低地说:“我…我试试吧?” 王师傅正焦头烂额,没好气地瞪我一眼:“试?再试坏了你赔啊?榆木脑袋凑什么热闹!” “让他看看。”一个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我循声望去,是苏晓。她是店里的常客,开一辆保养得很精细的白色轿车,据说是搞机械设计的工程师。她总是很安静,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油腻的工服。

此刻她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探究。“他查得细。”她淡淡补充了一句,语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像得了赦令,立刻钻到了那辆伏尔加的车底。机油混合着铁锈和灰尘的气味瞬间将我包裹。那“哐啐哐啐”的怪响就在耳边,震得人头皮发麻。我举着强光手电,一寸一寸地检查,手指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交错的线路和油腻的机体上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