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满身油污地从车底爬出来时,天已经擦黑。启动引擎,那令人心悸的“哐啐”声消失了,只剩下发动机沉稳均匀的运转声。车主愣住了,随即狂喜地拍着我的肩膀:“神了!小师傅!真神了!” 王师傅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色盘,张了张嘴,最终只哼了一声。赵宇则别过脸去。 “你看,”苏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我身边响起。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指了指我放在旁边小凳子上的笔记本。
那上面画着发动机支架的草图,被我标上了各种箭头和问号,旁边还粘着一小片从车底蹭下来的、带着锈迹的油泥。“笨办法里藏着真功夫。”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了然,“你不是笨,林默。是没人教你‘抓核心’。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个笨小子学降龙掌,不是他学不会,是前头那几个师傅,没找对他的路数。” 降龙掌?郭靖?我茫然地看着她,只记住了那句“不是笨”。心里有个地方,像被一颗小石子轻轻撞了一下,闷闷地回响。 从那天起,苏晓的车只要有点“怪问题”,就指定找我修。她的车其实保养得极好,那些“怪问题”往往极其细微——空调在某个特定转速下有难以察觉的哨音,或是方向盘在某个转向角度有极其轻微的迟滞感。
别人觉得她吹毛求疵,我却觉得无比踏实。她从不催我,只是安静地坐在休息区看她的图纸,偶尔在我困惑地拿着零件反复比对时,递过来一杯水,或者轻描淡写地点一句:“听听声音的源头?”“想想力的传递路径?” 有一次,我正为判断一个极其轻微的轴承异响焦头烂额,拆装了好几次都不敢确定。苏晓放下图纸走过来,看着我摊在地上、按拆卸顺序严格排列的轴承组件,忽然说:“我认识个人,或许能帮你点破这层窗户纸。” “谁?” “周师傅。
退休的老专家了,以前是咱这行里的技术标杆,人送外号‘汽修界的洪七公’。”她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老爷子能把发动机原理讲成评书,把变速箱拆解说成庖丁解牛。你这种肯下笨功夫的,去他那儿,说不定能开窍。” 洪七公?又是武侠。我心头一跳,一种模糊的期待混合着深深的自卑涌上来。我这样的笨徒弟,人家老专家能看得上眼吗? 揣着苏晓给的地址,我像个准备去朝圣的笨拙信徒,兜里装着省吃俭用买的二斤上好茶叶和一盒点心,在一个周六的清晨,七拐八绕地找到了城郊一个带小院的平房。
院子里堆着些旧零件,却码放得井井有条。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工装裤的老爷子正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老式化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