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强迫自己将仅存的注意力投向那片被帽檐切割的狭窄视野——地板上急速摩擦的球鞋,运动员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的小腿,还有那偶尔闯入视线的、跳跃的橘红色……只有这最简单、最原始、最暴烈的对抗,才能让他喉咙口那股挥之不去的铁锈血腥味和口袋里的冰冷重量,暂时麻痹片刻。他看见了7号搏命的分球,看见了10号在底角落位,看见了那教科书般的接球、屈膝、蹬地、起跳!徐远的下颌无意识地咬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屏住了呼吸,仿佛要将自己仅存的所有力量、所有不甘,隔着这汹涌的人海和遥远的距离,隔空灌注到那个年轻身影绷紧的指尖。那一瞬间,篮球飞行的轨迹,竟成了他沉沦灵魂中唯一可见、唯一能抓住的微弱光亮。

那颗承载着数万颗心脏搏动、数万道目光凝聚的篮球,在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中,划破粘稠的空气。它飞行的轨迹带着宿命的弧线,在抵达抛物线的顶点后,开始下坠,无比精准地、带着细微的旋转,吻向篮筐洁白的后沿内侧。

“唰!”

一声无比清脆、穿透所有屏障、撕裂凝固空气的摩擦声,如同神祇拨动的琴弦,响彻整个死寂的场馆!

积蓄了太久的能量,在这一声脆响中,找到了毁灭性的宣泄口!

“轰——!!!” 死寂被彻底、狂暴地引爆!积蓄已久的狂喜如同积蓄万年的地底熔岩,找到了最脆弱的岩层,以毁天灭地之势轰然喷发!巨大的声浪不再是波,而是实质性的、排山倒海的重压,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狠狠砸向体育馆的每一寸空间!脚下的看台在剧烈地颤抖、呻吟,钢铁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红色的浪潮如同火山喷发般拔地而起,无数手臂疯狂地挥舞,旗帜、围巾、帽子、甚至球衣,汇成一片燃烧沸腾的红色岩浆!“临渊!必胜!”的咆哮不再是口号,而是从数万张喉咙里、数万颗胸腔中迸发出的原始战吼,带着滚烫的硝烟与血腥气息,瞬间席卷、吞噬了视野中的一切!

在这毁天灭地的狂欢风暴的最中心,那个角落的阴影,被这狂暴的红色岩浆彻底蒸发、撕碎!徐远,如同被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抗拒的原始伟力狠狠攫住,猛地从那个他拼尽全力维持的、低洼的、试图隐匿的躯壳中弹射出来!身体完全背叛了逃亡者烙印在骨髓深处的隐匿本能,被一种更古老、更纯粹、属于人类最底层的情感洪流所彻底淹没、驱使!他忘乎所以地、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癫狂,猛地站直了身体!紧握的拳头挣脱了口袋的束缚,带着积蓄了太久太久的压抑、恐惧、绝望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正常生活的扭曲渴望,高高扬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挥向头顶那片被呐喊和汗水蒸腾得炽热滚烫的空气!

“好球——!!!”一声嘶哑的、完全变调的、带着破音的嘶吼,裹挟着灵魂深处积压的所有重量,冲口而出!瞬间被身后更加狂暴的声浪彻底吞没!

剧烈而忘形的动作,让他深深拉起的帽檐猛地向后掀开了一瞬!

就在这不足零点一秒、比一次心跳还要短暂的间隙里!

高处媒体通道阴影中,李锋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几乎盖过了现场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