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暴雨避祸
天,泼墨似的黑了,厚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隆隆雷声自远方碾过群山,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带着冰冷的恶意狠狠砸下,顷刻间连成了白茫茫一片水帘。狂风在狭窄的山谷间凄厉呼啸,卷起的枝叶如同乱舞的鬼爪。
陆知远浑身湿透,单薄的青色道袍紧贴皮肉,冰冷刺骨。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努力睁大眼睛在泥泞的山路上辨认方向。雨水冲垮了本就模糊的羊肠小径,山洪在低洼处咆哮奔流。他奉师命下山云游才半月余,本想循着地图抄近路去往邻县,却没想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阻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里。
“这鬼天气!”陆知远低骂一声,声音被风声雨声轻易吞没。他背着一个不大的褡裢,里面除了几本视若珍宝的道门典籍(《云笈七签》、《玄都秘录》等)和一些干粮、符箓、朱砂,再无长物。地图早就湿透糊成一团,指南针在指尖疯狂打转——这山里的磁场显然诡异得很。
就在他快要被雨水和绝望淹没时,一个急弯过后,前方豁然开朗。朦胧雨幕中,几星昏黄的、摇曳的灯火突兀地亮着,依稀有屋舍的轮廓。那是一处坐落在山坳里的村落!
陆知远心头一松,几乎要念一声“三清保佑”。他加快脚步朝村子奔去,靴子陷在泥里又费力拔出,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近了,更近了。村口立着一块饱经风霜、苔藓斑驳的石碑,雨水冲刷下勉强辨出三个模糊的阴刻大字:白家村。
奇怪,陆知远皱眉凝思,他一路对照的地图上,这附近方圆百里并无村落标记,只标注着“荒岭”二字。地图绘制虽旧,但如此规模的村落不该遗漏。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但冰冷的雨水和急切的避雨需求压倒了一切。
(二) 热情似火,其心叵测
踏入村口,陆知远更觉诡异。村子里并非想象中家家闭户的严阵以待,反而家家户户都大门洞开,屋内灯火通明,甚至飘出诱人的食物香气。更有甚者,门前廊下摆开了长条桌案,上面已备好了丰盛的菜肴!村民们穿梭其间,脸上洋溢着节日般的热烈笑容,丝毫没有暴雨中的慌乱。
这景象在风雨飘摇的深山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位穿着整洁、笑容可掬的老者,须发皆白,被几个村民簇拥着迎了上来。他像是村中的长辈,自称“白翁”。“哎呀,小道长受苦了!快请进,请进!大雨阻途,可见是老天爷安排您来参加我们村的夜宴啊!”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附和,声音嘹亮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整齐和空洞,仿佛排练过的合唱:
“是极是极!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快来入席,酒菜都凉了!” “可算有外人来了,热闹,热闹!”
他们的热情如同熊熊烈火,将陆知远围在中间,不由分说便将他引入村中广场。广场上更是张灯结彩,摆了十多张八仙桌,每张桌上杯盘罗列,鸡鸭鱼肉齐全,还冒着热气。然而,陆知远敏锐地注意到两点:一是所有灯火都是灯盏蜡烛,而非常见的油灯,火焰在风中晃动,投射的影子却显得有些……模糊和躁动;二是每个村民的脸上都带着极其标准的笑容,眼神却大多空洞,视线扫过来时,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和……难以言喻的贪婪,绝非正常的待客之道。那股浓烈的、混杂着油脂和莫名草药的香味,闻得久了竟让他有些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