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08-20 00:58:12

“今儿别去了吧,”娘往灶里添了根松木,“听这风声总觉得有点邪性。”

爹把磨亮的山镐往肩上一扛,木柄在他掌心转出圈:“你别瞎想,趁雪没化透,得把那片坡整出来。”他弯腰在我额头亲了口,胡茬扎得我直躲,“等回来给你带野栗子。”

门轴“吱呀”一声转开,寒风灌进屋里,吹得灶火直打颤。我扒着窗棂看他的背影,蓝布棉袄在雪地里像片孤零零的叶子,越飘越远。

日头爬到竹筐高时,二叔撞开了门。他的裤脚沾着冰碴和暗红的血,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话像被冻住的冰粒:“嫂子……哥他……被野猪……”

娘手里的面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她突然往门外冲,鞋都没顾上穿,光着脚踩在冻土上,留下串串带血的脚印。我跟着二叔往山上跑,积雪灌进鞋里,化成水顺着脚踝往下淌。

爹趴在那块新开的荒地上,山镐断成两截,木柄上的牙印深得能塞进指甲。他胸口的棉袄被撕开,露出的皮肉上满是黑紫色的淤青,像被揉皱的布。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那头三百多斤的野猪睁着血红的眼,獠牙上挂着爹的棉絮,嘴边的血沫冻成了暗红的冰。

“他想把野猪引开……”二叔把我按在怀里,他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枝桠,“这片地是他打算种人参的,说要攒钱等娃长大了给他娶媳妇……”

娘跪在爹身边,指甲抠进冻土,血珠渗出来,在雪地上晕开小小的红。她没哭,只是一遍遍地摸爹冻硬的脸,像在确认什么。直到乡邻们抬着爹往回走,她才突然发出一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哭嚎,那声音惊得林子里的雪都簌簌往下掉。

出殡那天,我穿着二叔改小的孝服,被按在坟前磕头。额头磕在冻硬的地上,疼得我直咧嘴。旁边的娃们在抢供桌上的馒头,我盯着坟头新培的土,突然想起爹总喜欢说“男人要挺直腰杆”的话,就偷偷把腰杆挺得笔直。

第四章 石屋的裂痕

爹走后的第一个春天来得很晚。石屋的墙皮在融雪里泡得发涨,用手指一抠就能掉下块泥。娘每天坐在门槛上,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直到日头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有天我从学堂回来,看见王屠户堵在门口。他手里的杀猪刀在夕阳下闪着光,刀背映出娘苍白的脸。“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吧?”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只要跟了我,保你娘三不受穷。”

娘抄起门后的扁担就打过去,扁担头砸在王屠户胳膊上,发出闷响。“滚!”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油灯,“我男人刚走,你就敢来作践人!”

王屠户骂骂咧咧地走了,娘却瘫坐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我蹲在她身边,看见她手腕上有圈青紫色的掐痕,像极了爹生前编的竹筐上的纹路。那天夜里,娘把爹的旧棉袄翻出来,整夜抱着它坐在灶前,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谁在无声地哭。

院中的枣树那年没结果,叶子稀稀拉拉的,像害了场大病。有天夜里刮大风,最粗的那根枝桠断了,砸在院墙上,震得窗纸哗哗响。娘第二天一早就请了风水先生,那老头摸着胡子绕着院子转了三圈,最后指着枣树说:“院中树,困字户,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