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林燎，燎原之火的燎。这个名字是我妈取的，她说我出生时窗外正烧着秸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她希望我的人生也能像那场野火，烧得炽烈，烧得干净。可讽刺的是，在我三十岁生日这天，我精心准备了一桌饭菜，等来的不是丈夫周慕白的惊喜，而是他衬衫领口上，那抹刺眼到足以焚毁我所有温情的——口红印。
那抹红，不是我的。我偏爱豆沙色、奶茶色，温柔低调。而这抹红，是张扬的樱桃红，带着一丝挑衅的甜腻，像熟透的、等待被采摘的果实，堂而皇之地印在周慕白那件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领口内侧。
时间指向晚上九点半。餐桌上，我亲手做的红烧排骨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油花，清蒸鲈鱼的眼珠浑浊地瞪着天花板，生日蛋糕上插着的数字“30”蜡烛，烛泪滴落，凝固成丑陋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饭菜冷却后的油腻气息，和我心底一点点凉下去的温度。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慕白的信息：【燎燎，临时有个重要客户应酬，晚点回，你先吃，别等我。生日快乐。】
我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冰凉。重要客户？需要贴得那么近，近到能把口红蹭到领口内侧？需要应酬到深夜，连妻子的生日都可以轻描淡写地“晚点回”？
厨房的窗户没关严，一阵冷风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寒噤。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映在冰冷的瓷砖上，光怪陆离。这间我们住了五年的房子，每一个角落都曾是我精心布置的“家”的模样，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讽刺。
我走到玄关，拿起他早上出门时换下的皮鞋。鞋底边缘沾着一点新鲜的、湿润的泥土，带着一种不属于城市绿化带的、特殊的青草和腐叶混合的气息。我认得那种味道，城郊新开发的湿地公园，上周他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带我去散心。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深渊拖拽。窒息感汹涌而来。我扶着鞋柜，大口喘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灭顶的绝望和背叛的钝痛。
结婚五年。从校园到婚纱，从出租屋到这套宽敞的公寓。我们一起熬过创业初期的艰难，分享过第一个订单成功的狂喜。他曾在我父亲病床前红着眼眶发誓会照顾我一辈子，也曾在我深夜加班时，笨拙地煮一碗热腾腾的泡面，上面卧着一个溏心蛋。
那些画面，那些誓言，那些他看我的、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神……此刻都变成了淬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口。
我冲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脸颊。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圈泛红，嘴唇因为用力抿着而失了血色。三十岁，本该是人生最好的年华，却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狼狈不堪。
不，林燎。我盯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顿地默念。你不能哭，不能崩溃，不能像个怨妇一样冲出去质问他。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它换不回忠诚，只会让对方觉得你软弱可欺。
我妈说我是野火。野火是什么？是燎原之势，是焚尽一切腐朽与背叛的力量，是哪怕只剩灰烬，也要在风中张扬地宣告存在过的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