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专门哭坟的。
今日接了活,要替新丧的赵员外举哀。
素白帕子掩住眼睛,低下头只是一味扯着嗓子嚎哭。
抬眼却看见我的夫君张景初穿着素服跪在灵前。
我哭错坟了?
1.
我四下打量着,这确实是赵员外家没错。
那是他跪错灵堂了?
那也不至于,我的公婆都死五年了。
我的脑子飞速转着。
衣袖却被旁边的人扯了扯,帕子下面露出半张脸,李婆子出言提醒,“你发什么愣?快大声嚎啊。”
“今天要是能哭出个响来,东家可是要撒铜钱的。”
我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装模作样从嗓子里使劲挤出几声干嚎。
可是,脑子里的困惑就像是一团麻线一样,怎么也理不清。
赵员外的独女赵玲琅惨白着脸走进来,出声时带了哭腔,“景初,这次辛苦你了。”
张景初执起她的手,温柔地说,“赵员外素来是我敬重之人,你我二人又是相知相许,于情于理,我都该出力的。”
闻言,赵玲琅泪水涟涟,身子微微晃着就要倒下去,张景初迅疾上前一步,将她按在怀里柔声安抚。
“玲琅,别太难过了,你这样我是会心疼的。”
李婆子朝我挤眉弄眼,低声道,“我怎么觉得那人长的有点像你家那口子。”
这哪是像啊,他就是我那成婚六年,大家口中的好夫君。
“哎呦,我的亲爹呀。”
我扯开了嗓子,额头抵在地上,手发疯似的不断拍打着。
我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泪水砸在地上,哭声打着颤在灵堂荡了个来回。
这声哭的突然,李婆子愣了一下,才学着我的样子跪趴在地上。
帕子底下,她扭过头朝我咧开嘴角,“秋娘,你这回哭的可真卖力啊,这铜钱该是你拿了。”
我哭的前仰后俯,声音沙哑地不像我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就这么丢下我了?”
“你不是说好了要跟我一辈子吗,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止不住那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嚎啕,到最后只剩下“嗬嗬”的抽噎声。
一把铜钱洒在我的面前,叮当作响地蹦跳在石板上。
张景初说,“哭的不错,我替玲琅赏你了。”
胸口疼得像被人生生撕开,一句“谢谢”呜咽着从嗓子里挤出。
唢呐声起,八人抬着漆黑灵柩缓步迈出门槛。
李婆子拉了拉我,“快起来跟上啊。”
“你去吧,我不去了。”
李婆子才看出来我的不对劲,“那你先回家,东家那边我替你去说。”
我点了点头,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只能瘫坐在地上。
府内的小厮拿着扫帚赶我,“臭哭坟的,一看见你就晦气,快走开。”
我麻木地站起来,踉跄着向前挪了几步,才拖着身子走回家。
2.
午间我替张景初洗的衣服还晾晒在衣架上,猪圈里的猪叫唤着,大概是饿极了。
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管这些了,满脑子只剩了那句,“你我二人相知相许。”
当初张景初跌落山崖,是我意外路过救了他一命。
他说我救了他一命,他当以余生报之,此生唯有我一人。
我并非是挟恩图报之人,比起他这样的文弱书生,其实我更喜欢旁边卖猪肉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