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步,从哪里开始?他阴恻恻地笑了,嘴角牵动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挡不住那笑容里的算计。

“厂里…不是还有个课长吗?嘿嘿…”

半个月后。

日头毒辣,正是一天中最闷热的下午。巨大的厂房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粉尘、润滑油和汗水的混合气味,闷热得像个蒸笼。

流水线永不停歇地运转着,将一个个冰冷的金属零件传递下来。穿着深蓝色工装的工人们像被钉在了工位上,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脸上刻着麻木的疲惫。汗水顺着他们的鬓角、脖颈往下淌,在油腻的工装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韦德华——或者说,灵魂深处那个被激活的韦小宝——穿着同样油腻的工装,左臂还吊着绷带,站在流水线旁一个相对轻松的检验工位上。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两簇幽幽燃烧的鬼火,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整个嘈杂的车间。

他的目光,最终牢牢锁定在车间尽头,那个用玻璃隔出来的小小“办公室”里。

课长张德福,一个四十多岁、挺着啤酒肚、头顶微秃的中年男人,正腆着肚子,一手叉腰,一手对着流水线方向指指点点,唾沫横飞地训斥着几个倒霉的工人。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小人得志的颐指气使,在机器的轰鸣中依然清晰可闻。

“搞咩啊!眼睛生喺头顶啊?返工!全部返工!这个月奖金唔想要啦?!”

韦德华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目标确认。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因伤痛还有些佝偻的背脊,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混杂着卑微、讨好、感激涕零的复杂表情,活脱脱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对领导感恩戴德的底层小工。

他端着自己那个磕掉了漆的破旧搪瓷缸子——里面泡着车间里免费提供的、最廉价苦涩的茶叶末——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油污和零件,一步三晃,带着点“重伤未愈”的虚弱姿态,朝着张德福的玻璃房挪过去。

玻璃门没关严。韦德华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谄媚笑容,用没受伤的右手极其“恭敬”地轻轻推开门,那姿态,活像是太监给皇帝掀帘子。

“张…张大人!”一声刻意拔高、带着激动颤音的称呼脱口而出,在嘈杂的车间里显得有些突兀。正骂得唾沫横飞的张德福一愣,扭过头,皱着眉看着门口这个吊着胳膊、脸色苍白、笑容谄媚得过分的年轻人。大人?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韦德华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嘴瓢”,脸上却笑容更盛,腰弯得更低,几乎是点头哈腰地凑了过去:“哎哟,您看我这张嘴!是张课长!张课长!您辛苦!您辛苦!”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把那杯泡得浑浊发黑的茶水,双手捧着,递到了张德福那张油腻的办公桌上,“您喝口茶,消消火!为咱们车间操碎了心,嗓子都喊哑了!”

张德福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杯卖相极差的茶,眉头皱得更紧了:“韦德华?你伤好了?不好好干活,跑过来搞咩?”

“好了好了!托您的福,托厂里的福!大难不死!”韦德华把“感激涕零”演得入木三分,仿佛张德福是他再生父母,“这不,刚能下地,就想着赶紧回来,给领导分忧!给厂里出力!一刻都不敢耽搁啊!”他一边说着,眼睛却像装了雷达,飞快地扫过张德福放在桌上的那包皱巴巴的“双喜”牌香烟和一次性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