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好的表格被我小心地折好,准备第二天一早亲自交到学校教务处。心里那点小小的雀跃,像阳光下跳跃的尘埃。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初夏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清新,我骑着车,把志愿表仔细地夹在文件夹里,放进车筐。路过学校旁边的便利店,想着江屿肯定还没吃早饭,便停车进去买了他最喜欢的金枪鱼饭团和牛奶。结账时,目光扫过玻璃门外,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便利店透明的落地窗外,人行道旁那棵浓密的香樟树下,站着两个人影。是江屿和许薇。
许薇今天没有穿校服,一身浅杏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更加弱不禁风。她微微仰着头看着江屿,脸上没有惯常的柔弱,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固执的坚决。她嘴唇快速地动着,神情激动,一只手甚至紧紧攥住了江屿的手腕。
江屿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听,身形显得有些僵硬。他没有立刻甩开许薇的手,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他那种带着点不耐烦却又最终会妥协的语气回应她。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隔着玻璃和几米的距离,他们的对话模糊不清,只有许薇偶尔拔高的、带着哭腔的尾音能零星地刺破空气传进来。我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了上来。手里的饭团袋子被我无意识地捏得变了形。
许薇似乎情绪越来越激动,她猛地松开江屿的手,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江屿的身体似乎绷得更紧了,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迟疑地、轻轻地放在了许薇抽动的肩膀上,那是一个无声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就在那一刻,许薇捂着脸的手微微松开一条缝,她的目光透过指缝,准确地、毫无偏差地捕捉到了站在便利店玻璃门内的我。那眼神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挑衅的锐利,像淬了毒的针尖,一闪而逝。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即,她又重新捂紧脸,肩膀的耸动更加剧烈了。
江屿放在她肩上的手,没有收回。
我像被那冰冷的一瞥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直到收银员疑惑地叫了我一声,我才猛地回过神,抓起找零和东西,几乎是逃也似的推门冲了出去。骑上自行车,初夏的风刮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车筐里的文件夹,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我一路猛蹬,冲到学校教务处,几乎是撞开门,把那张承载了我所有梦想和约定的表格,用力拍在了负责老师的办公桌上。
“老师,交志愿表!”我的声音有点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
老师被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表:“苏晚?这么早啊。放这儿吧。”他随手接过,放进了桌角一个标着“已收”的塑料文件筐里。
我喘着气,看着那张表格落入筐中,和其他几张表格混在一起。心里那股莫名的惊悸和冰冷,却丝毫没有散去。江屿沉默的背影,许薇那淬毒般的一瞥,还有他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像一组混乱又充满不祥暗示的剪影,在我脑海里反复切割。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阳光猛烈得刺眼。我迫不及待地拆开那个印着“清华大学招生办公室”字样的厚信封,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然而,当那张质地精良的纸页完全展开,上面清晰印着的校名和专业名称映入眼帘时,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