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沾上灰了?”他枯槁的手指点了点我鞋后跟的污迹,那指甲缝里也嵌着黑乎乎的灰垢,“中元节的火……烧不干净的东西……最是缠人……离那没烧透的……远点……远点……”
他不再多说,深深地、阴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冰冷的钩子,仿佛要把我的魂魄都勾出来看看。然后,他拄着拐杖,一下一下沉重地顿着地面,发出“笃、笃、笃”的闷响,蹒跚着挪进老槐树更深沉的阴影里,很快被那片浓黑吞没。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我。那句“没烧透的东西会缠人”如同魔咒,在我脑海里疯狂盘旋。我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了老宅。
一进门,我就冲向水缸,舀起冰冷的井水,发疯似的冲洗鞋后跟那块污迹。水混着灰黑的泥浆流下,但那污迹仿佛渗进了布料里,留下一个顽固的、淡淡的印子。我脱下鞋,把鞋扔在院子的角落里,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意顺着脚心往上爬。
回到自己住的东厢房,心还在狂跳。我疲惫地坐下,想喝口水定定神。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面——就在我刚踩过的地方,靠近门槛的位置,在潮湿的泥土地上,清晰地印着一个湿漉漉的印记!
那根本不是我的鞋印!
那是一个小小的、轮廓分明的手印!
五指纤细,指关节的痕迹都清晰可辨,像是一个小孩用沾满泥水的手,狠狠地摁在了那里!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我猛地抬头环顾昏暗的屋子,只有死寂。窗纸被外面越来越大的风吹得哗啦作响,像是有人在急促地拍打。那小小的手印,湿漉漉地印在地上,散发着无声的恐怖。
王瘸子沙哑的警告,坟前纸人诡异的眨眼,此刻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的神经。这老宅,这村子,这死寂的空气里弥漫的纸灰味……一切都变得狰狞可怖。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冲到奶奶的房门口,急促地敲着门:“奶奶!奶奶!开门!我们得走!现在就离开这里!”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布料摩擦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奶奶的脸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她的表情很奇怪,是一种近乎木然的平静,眼神却异常清亮,亮得有些瘆人,直勾勾地看着我。
“走?”她慢吞吞地开口,声音异常平板,“往哪儿走?庭玮,你爷……还有你爹妈……都在等着呢。等着……团圆。”
她的话像冰水浇头。没等我再说什么,她忽然伸出一只枯瘦的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气大得惊人,冰冷刺骨,如同铁箍!
“听话……别闹……”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力量,“天黑了……外面……不干净……”
她猛地用力,把我往后一推!我猝不及防,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再抬头时,奶奶的房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里面传来插门栓的“咔哒”声!
我僵立在昏暗的堂屋里,手腕上被奶奶抓过的地方一片冰凉,隐隐作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走不了了。这个念头带着绝望的寒意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