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这张脸……
“李文秀……” 一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预兆地滑入我的脑海,带着一股来自记忆深渊的彻骨寒意。
不是我的名字。但这个名字,连同它所承载的整个世界,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轰然砸进我的意识深处。
纷乱、尖锐、带着强烈情感色彩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锋利冰片,狠狠地刺入我的脑海。
—— 一个穿着中原服饰的小女孩,在漫天黄沙中拼命奔跑,身后是如狼似虎的追兵,马蹄声如雷,刀光刺目。剧烈的恐惧几乎窒息。
—— 一匹神骏异常的白马,鬃毛在风中飞扬,如同燃烧的银色火焰。它载着她,在荒凉的戈壁上狂奔,四蹄踏碎砾石,风声在耳边呼啸。一种混合着依靠与绝望的复杂情感。
—— 苏普。这个名字像烙铁烫过心尖。一个哈萨克少年明朗的笑容,草原篝火映照着他年轻的脸庞,递过来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肉。温暖。紧接着,是另一个少女,阿曼,美丽得像草原上的月亮。苏普望向阿曼的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画面骤然变得冰冷灰暗,巨大的失落和孤独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 天山。连绵无尽的雪峰,冰冷、孤绝,像沉默的巨人。一个小小的木屋,孤零零地嵌在巨大的山壁之下,渺小如尘埃。无休无止的风雪,呼啸着拍打着木门,炉火微弱地跳动,映着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形单影只的背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深入骨髓的冷,深入骨髓的寂寞。
—— 最后,是一个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悲凉,在空旷的雪谷中反复回响,如同命运的谶语: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
这个声音,这画面,这刻骨铭心的痛楚……并非来自我,却又如此真实地烙印在这具身体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之中。是李文秀的记忆,是她无法摆脱的诅咒,是她选择在这天山之巅自我放逐的全部理由。
“噗通!”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我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冰冷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物侵入骨髓,却比不上心头那股源自另一个灵魂的绝望寒意的万分之一。我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像有无数根冰锥在脑子里搅动。那些属于李文秀的记忆碎片,那些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孤独、无望的爱恋,如同狂暴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我这个外来者脆弱的堤坝。
“不是我……这不是我……” 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在寂静的木屋里显得格外空洞。这具身体的心脏还在因苏普和阿曼的画面而抽痛,眼眶因那雪谷小屋的孤寂而酸涩。属于李文秀的情感洪流太过汹涌,几乎要将我这个名为“林微”的意识彻底淹没、同化。
不知过了多久,头痛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沉重的钝痛。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停止。我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那面模糊的铜镜上。镜中那张风霜浸染的脸,那双写满故事的眼睛,依旧陌生。
一个念头,带着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猛地在我心中燃起,瞬间压倒了所有属于李文秀的悲戚和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