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尘埃的序章
1. 孤独的告别
清晨六点，天光尚未完全穿透城市上空的薄雾，林溪已经站在了一栋老式居民楼的门前。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楼下早点摊飘来的油烟气，混杂成一种属于旧时光的、略显浑浊的气息。
这是她这个月接手的第三单委托。一位姓赵的老先生，独居，无亲无故，在睡梦中平静离世。直到邻居抱怨门口堆积的报纸和牛奶发臭，才被发现。
林溪掏出钥匙，打开那扇斑驳的木门。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灰尘与时间停滞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没有立刻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安静地看了几秒，像是在对这间屋子的前主人做一个无声的问候。
“林姐，咱开始吧？”身后传来年轻小伙小周的声音，他是林溪雇的助手，手脚麻利，就是有时候话有点多。
林溪点点头，戴上白手套和口罩，率先走了进去。“先整体拍照存档，然后分类。注意轻拿轻放。”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褪色的沙发，掉漆的木桌，书架上摆着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旧书，大多是历史和棋谱。赵老先生生前是个退休的中学历史老师，这是社区工作人员告诉她的。
林溪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她不像普通的清洁工那样追求速度，而是像一个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拂去时光的尘埃，试图从这些冰冷的物品中，触摸到曾经鲜活的温度。
她拿起桌上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早已模糊的“劳动最光荣”字样。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像老人晚年独自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时的那种状态。这是她的秘密，一种无法言说的“共感”能力，能在接触某些被长期使用、承载了强烈情感的物品时，捕捉到一丝残留的情绪碎片。不清晰，不具体，更像是一种氛围，一阵风，掠过心头。
“林姐，你看这个。”小周从卧室里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毛衣，“织得真密实，就是款式太老了。”
林溪接过毛衣，入手沉甸甸的，羊毛的质地有些粗糙，但异常温暖。就在指尖触碰到领口内侧的瞬间，一股深沉的、近乎凝固的孤寂感猛地包裹了她。不是悲伤，不是愤怒，就是单纯的、无边无际的孤独，像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微微一怔，指尖在磨损的领口处停顿了片刻。
这一定是老先生常穿的衣服。或许是某个冬天，他独自一人坐在灯下，一边看电视，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这个领口。
“这件……单独放着吧，”林溪的声音有些低，“看看能不能捐赠给需要的人。”
小周应了一声，没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整理工作持续了三个小时。物品被分类打包：有纪念意义但无人认领的，拍照存档后交由社区保管；尚可使用的，联系公益组织捐赠；其余的，按规定处理。
走出居民楼时，阳光已经驱散了薄雾，变得有些刺眼。林溪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气，城市的喧嚣涌入耳朵。
“林姐，你说这些孤独的人，走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小周忍不住问，他还年轻，对死亡和孤独的理解还很浅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