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徽闻言,瞳孔骤然一缩,看向扶音手指的方向,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二 针尖泣血
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修复室成了扶音一个人的战场。厚重的窗帘垂下,只留一盏高显色指数的专业无影灯,将惨白的光线精准地投射在《仕女簪花图》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制溶剂和旧绢布混合的奇特气味。
扶音换上了洁净的棉质工作服,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她戴上高倍放大目镜和轻薄的手术手套,整个人进入一种近乎禅定的状态。
世界缩小到只剩下眼前方寸之地,她的呼吸、心跳仿佛都与古画衰弱的脉动同步。
第一步是除尘。她先用特制的软毛刷,屏住呼吸,以羽毛拂尘般的力道,极其轻柔地拂去画心表面松散的灰尘和霉斑浮层。
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每一刷落下,都带走一层时间的污垢,也显露更多触目惊心的伤痕。
接着是清洗霉斑。这是最凶险的一步。霉斑如同附骨之疽,深入绢本纤维。扶音调配了极其温和的复合酶清洗液,用最小号的羊毫笔尖,蘸取微量溶液,点涂在霉斑边缘,利用毛细作用让溶液缓缓渗透。
她必须全神贯注,控制溶液的量和渗透范围,稍有不慎,便会溶解颜料层或进一步损伤脆弱的绢本。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笔尖触碰绢本的细微沙沙声,和扶音自己清晰的心跳。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在放大镜下那微观的世界里。
霉斑主要集中在仕女的面部、脖颈和左侧衣袖。当扶音小心翼翼地处理到仕女左侧鬓角、靠近耳垂下方的一小块顽固霉斑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放大镜下,被霉菌覆盖的绢本表面,似乎有些异样。那些纤维的走向,不像自然霉变形成的杂乱无章。她调整了一下光源的角度,让光线几乎平行于画面照射。
就在侧光掠过那片区域的刹那,扶音的呼吸骤然停止。
在放大镜的视野里,那片被霉菌半掩的绢本纤维上,赫然出现了一行极其细微、几乎与绢丝融为一体的凹痕。
那不是霉蚀,不是虫蛀,也不是自然磨损。那凹痕排列整齐,带着人工雕琢的刻意感,微小到肉眼根本无法察觉,只有在高倍放大和特定角度的侧光下,才能勉强窥见一丝端倪。
扶音的心跳如擂鼓。她稳住微微发颤的手,换上一支更细的探针笔,屏住呼吸,用针尖最细微的末端,沿着那凹痕的走向,极其轻柔地“行走”。
针尖传来的触感清晰地告诉她:这些凹点,是被人用极尖细的工具——很可能是特制的微型刻针——一下下、极其耐心地刺在绢本纤维之间形成的。
这不是绘画的笔触,这是人为刻下的密码!隐藏在霉斑之下,画作的肌理之中。
一股寒意顺着扶音的脊椎瞬间窜上头顶。她感到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是谁?为什么要在一幅古画上,用如此隐秘的方式刻下这些?刻的是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好奇如同两只巨手攫住了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工作台抽屉里取出专用的超薄、半透明硫酸纸和极细的碳粉。
她将硫酸纸轻轻覆盖在那片区域,用极软的羊毛毡轻轻拍打,让碳粉均匀地落入那些微小的凹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