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茶几上,散落着几张纸,上面是儿子小宇随手涂鸦的痕迹。有几张画着狰狞的怪兽,线条狂乱扭曲,看得人心头发堵。但其中一张,被揉皱了又展开,丢在角落。上面用蜡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太阳,太阳的光芒像无数根粗壮的、歪斜的棍子,努力地伸向纸的每一个边缘。虽然画得笨拙,甚至有些丑陋,但那饱满的、几乎要溢出纸张的金黄色,在客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格外耀眼,带着一种原始的、不管不顾的生命力。

我的目光被那个歪扭的太阳牢牢吸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多久了?我有多久没有注意到儿子笔下,除了那些代表愤怒和阴郁的怪兽,还有这样笨拙却热烈的光芒?

一股莫名的冲动攫住了我。我拿起手机,不是打开新闻APP,而是点开了那个几乎被我遗忘的音乐播放器。手指划过那个命名为“沉沦”的歌单,里面塞满了各种苦情歌、伤感的纯音乐,每一首都曾是我深夜自怜自艾时的背景音。看着那些歌名,《后会无期》、《离开以后》、《我怀念的》……它们像一张张忧郁的面具,过去曾让我沉溺其中,觉得世界只有一种灰暗的底色。

现在,它们只让我感到一种粘稠的窒息。

长按,删除。屏幕上跳出确认框。指尖没有一丝犹豫,重重按下了“确认删除”。那个名为“沉沦”的歌单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屏幕变得空旷。我点开搜索框,手指悬停,仿佛在进行某种郑重的仪式。然后,缓缓输入三个字:好日子。

搜索结果跳出,宋祖英那首旋律欢快、锣鼓喧天的经典老歌排在最前面。我点了下载,然后新建了一个歌单,名字?我想了想,输入两个字:“光芒”。把《好日子》拖了进去。空荡荡的歌单里,只有这一首歌孤零零地躺着。

戴上耳机,点开播放。

“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高亢嘹亮的女声伴随着密集欢快的鼓点,像一股汹涌的、毫无防备的洪流,猛地灌进我的耳朵!这声音太亮了,太吵了,太……格格不入了!与我此刻灰暗沉郁的心境形成荒诞而剧烈的反差。我甚至被那巨大的音量震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脏跟着鼓点重重跳了几下。

“好听的歌声送来…” 歌声还在继续。我皱着眉,下意识地想摘下耳机,这感觉太别扭了!可就在手指碰到耳机边缘时,那句盘旋了一夜的“低谷是高光伏笔”又清晰地浮现出来。试试?再试试?

我强迫自己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任由那喧闹得近乎喜庆的歌声在耳膜里横冲直撞。不去想歌词,不去分析旋律,只是感受那声音本身的能量——它是如此的高昂,如此的饱满,像夏日正午灼热的阳光,不管不顾地倾泻而下。一遍结束,自动循环。第二遍响起时,那强烈的违和感似乎减弱了一点点。第三遍…第四遍…那喧闹的锣鼓声和嘹亮的歌声,像一把把有力的刷子,粗暴却有效地,一遍遍冲刷着我大脑里沉积的、厚重的负面泥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推送栏弹出一条本地社会新闻标题:“女子深夜遇劫…”。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股熟悉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手指就要点开。但就在指尖触碰到屏幕的前一秒,我猛地顿住。那条新闻标题,像一条露出毒牙的蛇,散发着冰冷黏腻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