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铺天盖地的红。
龙凤喜烛燃得正旺,火苗噼啪作响。我的掌心下意识地、带着一丝隐秘的甜意,轻轻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悄然孕育着一个小小生命,是我与谢凛,我新婚夫君的骨血。尽管这桩婚事来得仓促,带着几分门第悬殊下的勉强,可我依然固执地相信,水榭旁那惊鸿一瞥的“偶遇”,是月老系下的红绳。指尖隔着繁复厚重的嫁衣料子,能感受到那微弱的、奇异的搏动,是我在这陌生府邸里唯一的暖源。
“吱呀——”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世子爷!”喜娘带着惊惶的嗓音响起,又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脚步声,沉而乱,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酒气,迅疾地逼近。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撞出胸膛,覆在小腹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隔着几层衣料掐进了掌心。
下一刻,天旋地转。
头上的红盖头被一股粗暴到极致的力量狠狠扯下!眼前骤然亮得刺眼,是烛火,是满室猩红,还有一张近在咫尺、俊美却冰冷如刀削的脸——我的夫君,镇国公世子,谢凛。他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近乎疯狂的赤红,平日里那点装模作样的温润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胆寒的戾气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
他死死盯着我,那目光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薄唇开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寒冰,清晰无比地砸进死寂的新房,砸碎了我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青梧,你听好了!娶你进门,不为别的,只为你肚子里这块肉!它是救如烟性命的唯一药引!”
药引?
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滋滋作响。我懵了,血液瞬间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凉。盖头滑落在地,无人理会。我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昨夜还在我耳边说着“委屈你了,日后定好好待你”的男人,此刻像个索命的修罗。
“还愣着干什么?!”谢凛猛地转头,朝着门外厉声咆哮,额角青筋暴起,“药呢?!把药给我端进来!”
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服、面色惨白的老嬷嬷端着一个黑漆托盘,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托盘上,一只青瓷碗正腾腾冒着诡异的热气,那气味苦涩刺鼻,混着一股浓烈的、让人闻之欲呕的血腥甜腻。
是红花!还有……活血的虎狼之药!我曾在医书上见过描述!
“不……不要!”尖利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我失声尖叫,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撞在冰冷的雕花床柱上,“谢凛!这是你的孩子!你的骨肉啊!”声音嘶哑绝望,带着泣血的颤音。
“骨肉?”谢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残忍的弧度,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冷酷,“你也配生我谢凛的孩子?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容器!一个养着药引的罐子罢了!”他一把夺过老嬷嬷手里的药碗,滚烫的药汁泼溅出来,烫红了他昂贵锦袍的袖口,他却浑然不觉。
巨大的屈辱和灭顶的恐惧像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容器?罐子?原来我沈青梧在他眼中,竟是如此不堪的存在!原来那些若有似无的温存,那些水榭边的“偶遇”,全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只为了我腹中这个被他视作“药引”的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