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难熬。

“嗬……”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叹息,带着浓重的湿气,从棺材盖的上方传来。紧接着,一只枯槁、布满深褐色老人斑的手,像一段从坟墓里伸出的朽木,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搭在了棺材盖的边缘。那指甲又长又弯,泛着不祥的青灰色。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找到你了……”

婆婆的声音贴着棺材盖响起,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砂纸在摩擦着朽木,带着一种黏腻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笑意。

“我的好孩子……”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刺耳地响起。沉重的棺材盖被那只枯手一寸寸、极其缓慢地掀开。冰冷的、混杂着浓重香灰味和腐朽气息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刺激得我几乎要呕吐。光线也随着缝隙的扩大,从一条线变成一片刺目的苍白,直直地刺入我的眼睛,让我一阵眩晕。

透过剧烈晃动的红色盖头边缘,我模糊地看到婆婆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俯了下来。她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缩成了两个针尖般细小的黑点,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非人的空洞。嘴角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向上咧开,露出暗黄色的、稀疏的牙齿,形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找到“孙媳妇”的慈爱,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恶意。

她的另一只手,一直垂在身侧,此刻缓缓地举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把刀。刀身不长,却异常厚重,刀刃在灵堂昏暗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油腻而冰冷的暗红色光泽。那不是金属的光泽,更像是凝固了太久、氧化发黑的血块。

刀尖朝下。

一滴浓稠得近乎发黑的液体,在刀尖凝聚、拉长,然后,无声地坠落下来。

啪嗒。

那滴粘稠的暗红,准确地滴落在我嫁衣的胸口位置。上好的绸缎瞬间被濡湿、晕开,像一朵在雪地里迅速绽放的、狰狞的毒花。布料根本无法吸收这粘稠的液体,它只是附着在表面,缓慢地向下蔓延,留下一道刺目而污秽的痕迹,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血!真的是血!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思维和反应。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身体的本能压倒了理智,我猛地抬手,一把扯掉了那遮挡视线的、象征着喜庆的红色盖头!

视野骤然开阔。

刺入我眼帘的,是灵堂中央那口巨大的、漆黑的棺材,还有棺材旁我婆婆那张挂着诡异笑容的枯槁脸庞。

但我的目光瞬间就被她身后、灵堂里的景象死死攫住了!

满堂宾客!

那些刚才还在酒席上推杯换盏、喧哗笑闹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他们全都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无数被无形丝线吊着的木偶。脸上涂抹着厚厚的、惨白的油彩,两腮却用极其夸张、艳俗的胭脂抹出两个圆圆的红圈。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色圆圈,嘴唇则被画成了一条向上弯起的、猩红的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