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像冰水漫过头顶。我闭上眼,徒劳地祈求着,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别过来,别过来,别找到我……
脚步声毫无规律地冲撞着,在灵堂里横冲直撞。柜门被粗暴地拉开又甩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供桌被推搡得吱嘎摇晃,上面沉重的香炉似乎掉了下来,“咣当”一声闷响,香灰的味道更加刺鼻地混了进来;花圈被撕扯、踩踏,竹篾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一次声响都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它们在翻找,在破坏,像一群饥饿的野兽在疯狂地撕咬着猎物可能藏身的每一个角落。
混乱的声浪中,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地穿透进来,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直直扎进我的耳朵。
“我的孙媳妇……我的孙媳妇在哪呀?”婆婆的声音,干瘪、嘶哑,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令人牙酸的回音,仿佛从一口枯井深处爬出来。这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我的耳膜。
脚步声杂乱地移动着,方向飘忽不定,时而冲撞着远处的墙壁,发出“砰砰”的闷响,时而又踢倒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突然,所有的声音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咚。
一声轻微的、硬物落地的声音,就在棺材旁边。很近,近得仿佛就贴着我的耳朵。
咚。
又是一声。
是珠子?那种小小的、坚硬的珠子滚落的声音?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个更轻、更滞涩的摩擦声响起,贴着地面,一点点,一点点地挪向棺材的头部方向。那声音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试探意味,仿佛某种细长的、没有骨头的肢体在冰冷的地面上艰难地拖行、摸索。
声音停在了棺材头部的位置。
一片死寂。棺材里浓重的霉味和外面弥漫的香灰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腥气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下来。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堵住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血液在太阳穴里疯狂奔流的轰鸣。冷汗浸透了嫁衣的内衬,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
然后,我看见了。
就在我盖头垂落的边缘下方,透过棺材板那条窄得可怜的缝隙,一丝微弱的光透了进来。一双鞋,无声无息地停在了那里。
一双女人的绣花鞋。猩红如血,鞋面上用金线盘着繁复的、扭曲的缠枝花纹。鞋尖微微翘起,正对着缝隙,那红色浓得化不开,像两团凝固的污血。鞋尖上,沾着一点暗褐色的泥泞。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冰凉一片。棺材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拉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我的身体僵硬得如同棺材本身的一部分,连指尖都无法挪动分毫,只能死死地盯着盖头下方那条狭窄的缝隙里,那双猩红得刺目的绣花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