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的气味,是烧焦的石头、滚烫的金属,还有……我自己。

血像粘稠的沥青,从肋下那个丑陋的豁口不断渗出,浸透了沙土。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碎玻璃,视野边缘爬满不祥的黑斑,一点点蚕食着圣泉城黄昏的光线。我是阿列夫“灰狼”突击队的卡伊,此刻却像条濒死的野狗,蜷缩在断墙的阴影里。通讯器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噪音,远处阿列夫装甲集群的引擎在轰鸣,正在远离我们刚才的战场,碾过废墟的声音沉重且绝望。在刚刚的混战中,我被当成尸体丢下了

迦南人……那些教官口中嗜血的魔鬼……他们会如何处置一个垂死的敌人?恐惧感冰冷地攥着心脏,比伤口更疼。

意识沉浮间,脚步声踩过瓦砾靠近。不是军靴的沉重,是另一种更轻、更迅捷的节奏。我拼尽最后力气去摸腰间的格洛克,手指却只痉挛地抓了一把染血的沙土。模糊的视野里,几个人影围拢过来,穿着迦南抵抗军那种混杂的灰绿色衣裤。完了。

预想中的枪托或者刺刀没有落下。一个身影在几步外蹲下,离我最近。光线勾勒出她的轮廓,即使在死亡的阴影下,那线条也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锋利与柔和。她靠得更近,挡住了刺目的夕照,一张脸清晰地映入我逐渐失焦的瞳孔——不是我想象中迦南人的模样。皮肤是清冷的瓷白,在硝烟污浊的空气里几乎显得不真实。浓密如夜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粘在光洁的额角。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夜晚的星空, 映着残垣断壁间跳动的火光,像是最遥远又最清晰的星辰。她蹲下,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装束、但明显年轻的战士,他们警戒着四周,目光却不时敬畏地投向她的后背。

“还活着,”她的声音不高,穿透我耳中的嗡鸣,像清泉流过灼伤的喉咙。不是询问,是确认。

她没再看身后的人,直接动手。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我浸透血污、紧紧黏在伤口上的战术背心。冰冷的空气猛地刺入伤口,我痛得几乎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干净利落。止血粉带着浓烈的药味撒在伤口上,灼痛感尖锐无比,我眼前一黑,几乎昏厥。接着是绷带,一圈圈紧紧缠绕,稳定而有力。她的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很短,沾满了我的血污和尘土,却透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微微俯身,撕开一条干净绷带的一角,蘸了点水壶里倒出的清水,轻轻擦拭我额头上混合着血和汗的泥泞。冰凉湿润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弱的清醒。那双沉静的星眸近距离地看着我,里面没有憎恨,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专注和……一种对于众生的悲悯

“战争不该泯灭人性,”她低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敲打在我被仇恨灌满的心上。她站起身,对同伴示意:“带上他,轻点。‘渡鸦’小队在城西废墟等我们汇合。”

移动是新一轮的酷刑。每一次颠簸都让我眼前发黑,每一次震动都让肋骨下的伤口发出无声的尖叫。我像一袋沉重的垃圾被抬着,在迷宫般的废墟中穿行。意识在剧痛和黑暗中沉浮,只有那双在混乱中依然沉静如星的眼眸,固执地在我即将彻底坠落的边缘闪烁,像黑暗里唯一的光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