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头,但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我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艾莉娅…这个…拿着。”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
她终于缓缓转过头。夕阳的光线落入她深潭般的眼眸,映出里面复杂的旋涡——一丝惊讶,随即是更的疏离。她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银花上,停留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她眼底冰封的湖面下,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但随即,那波动消失了,冰层重新冻结,甚至比之前更厚、更冷。她移开目光,重新投向远方那片被炮火和占领军蹂躏的土地,那片属于迦南的、正在流血的土地。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卡伊,有些东西,比一个人的心意……重得多。” 她站起身,甚至没有再看那吊坠一眼,径直走向营地中央,那里有人在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夕阳将她孤绝的背影拉得很长,融入了废墟浓重的阴影里,也把我掌心里那点微弱的银光,彻底冻结。
我僵立在原地,手指紧紧攥住那枚冰冷的鸢尾花,银质的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她的话,像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那鸿沟,比圣泉裂谷更深,里面流淌的不是水,是血,是几代人的尸骨,是她的责任,是整个迦南族的苦难。我的这点心意,渺小得像一颗投入血海的石子,连涟漪都泛不起。
营地里的气氛像不断绷紧的弓弦。坏消息如同秃鹫,在断壁残垣间盘旋。阿列夫的装甲集群在城外集结,侦察机刺耳的嗡鸣越来越频繁,低空掠过时卷起的狂风几乎掀翻帐篷。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老兵们沉默地擦拭着仅有的几杆老式步枪,眼神浑浊而绝望;妇女们紧紧搂着孩子,恐惧无声地弥漫。连艾莉娅身上那股磐石般的沉静,也蒙上了一层寒霜。她召集核心成员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会议结束,那些疲惫的面孔上都笼罩着更深的阴霾。我听到他们在帐篷里压抑的争论,捕捉到零星的词句:“…铁砧行动…”、“…最大规模…”、“…目标:彻底清除…”、“…没有退路了…”。
“铁砧行动”。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凌,刺入我的骨髓。我曾在阿列夫最高级别的战前简报室里听过它。巨大的电子沙盘上,冷酷的红色箭头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四面八方犁向圣泉城最后的核心区域。参谋们冰冷的声音描述着“饱和轰炸”、“地面推进”、“肃清残余”。那时,我胸中只有作为胜利者的狂热。如今,这冰冷的计划如同悬在艾莉娅和她族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不寒而栗。清除?肃清?那些词背后,是即将倾泻而下的钢铁与火焰,是彻底的、不留余地的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