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突发性心梗……幸好送来得及时……”

“……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病人情绪极度不稳……”

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模糊不清,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是医生?还是护士?沈砚试图集中精神去听,去分辨,但每一次努力都像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换来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心脏部位绵延不绝的闷痛。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刺目的白——惨白的天花板,冰冷的白炽灯光。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模糊地捕捉到床边输液架上悬挂的药袋,透明的液体正沿着细长的管子,一滴一滴,缓慢而固执地注入他手背的静脉里。

床边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是林晚秋。她坐在那里,穿着一条柔软的米白色羊绒长裙,侧脸对着他,微微低垂着头。她似乎在……看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脸上,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

沈砚的心脏像是被那屏幕的冷光蛰了一下,猛地一缩。他喉咙干涩发紧,试图发出声音,却只逸出一丝微弱的气流。

这细微的动静惊动了林晚秋。她迅速抬起头,脸上瞬间堆满了担忧和焦虑,立刻把手机反扣在膝盖上。

“阿砚?你醒了?”她倾身过来,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刻意放软的腔调,伸手想要去碰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吓死我了……”

她的指尖还未触及他的皮肤,沈砚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头,避开了她的触碰。这个微小的动作耗尽了他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也让他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

林晚秋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凝固了一瞬,随即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委屈取代。她收回手,绞着自己的裙角,眼圈迅速泛红:“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那天……那天真的是意外,余辰他送我回来,我们只是在讨论画展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会在花园里等那么久,还……”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余辰也很担心你,一直守在外面,要不要……让他进来看看你?”

“出去。”沈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疲惫。

林晚秋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看着沈砚紧闭的双眼和那拒人千里的姿态,最终还是咬着唇,默默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一步步远离病床,消失在门外。

病房里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无情地切割着时间。沈砚缓缓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那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比刚才更浓烈了,直直地钻进肺腑深处。

身体的恢复缓慢而磨人。沈砚提前出院了,医生拗不过他,只反复叮嘱静养和定期复诊。他回到那座空旷得如同巨大冰窖的别墅,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林晚秋常用的香水味,混合着颜料的特殊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余辰身上的古龙水味。这混合的气味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