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碗摔了也别给我端上来。”父亲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熟悉的嫌弃。我知道,要是汤不够热,这碗,连同里面的汤,都会砸到我脸上。
我低着头,用满是油污的手擦着碗底。这个家,没有什么是干净的,我也不例外。
昨晚,新来的小弟弟发了高烧。夜里,他断断续续的哭声,夹杂着母亲无助的叹息。父亲只是冷漠地嘟囔:“养不活就扔了。”
我将最后一碗冷饭放在父亲面前。他瞥了一眼,筷子猛地一磕:“又冷了?去,给我把院子里的缸擦干净!”
我像个陀螺,被他驱使着做脏活。回到厨房,我才发现,母亲拿走了家里最后一把杀猪刀,藏在灶台后。她从碎布包里摸出几十块钱,塞到我手里,眼神浑浊,近乎麻木:“阿秀,我的女儿……快,离开这里。”
我看着她手里生锈的杀猪刀,像被冰水泼醒,明白了。这是母亲积攒了多少年的,卑微的希望。
2
夜。村口的老槐树在风里发出刮骨的声响。我揣着母亲给的钱,蜷缩在自家门外,瑟瑟发抖。
风钻透单薄的棉袄。母亲递钱时的眼神,混合着恐惧、愧疚和期盼。仿佛这钱是免死金牌。
我将脸埋进膝盖,冰冷的雨水浇透了我。邻居李婶端着洗好的萝卜路过,脚步慢了下来。
“哎哟,这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睡在门口?”她刻意的声音,带着熟悉的议论。
我身体一僵,无处可逃。
“这不是阿秀嘛。”李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凉席,还有凉席下,那个缩成一团的东西。
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我说……你爹,真的……太不是人了!”李婶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被眼前景象惊得魂飞魄散,“说是给小孙子压蛊。烧得快死了,让长姐也跟着受罪,压住病根!”
我脑子轰地炸开。压蛊?我那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父亲把我推出来,让他自己烧死?不!那是……一个婴儿!
我的视线被黑暗笼罩。脑子里只循环播放着李婶的话。
“他可不是什么人啊,人刚烧糊涂了,把家里那头唯一的老母猪,拉到镇上去卖了。”李婶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似乎看到了更让她吃惊的景象。“你看,现在正往外走呢!这钱,肯定是给小孙子抓药的……”
我顺着李婶说话的方向看去,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箩筐,拎着麻袋,缓慢而坚定地往村外走。
那背影……很熟悉。
是父亲。
母亲在家里的表情,我无法想象。我缩成一团,眼泪无声滑落。
逃。
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
3
凌晨。我一个人走在通往县城的泥泞小路。手里攥着母亲给的钱,汗水泡得发软。冬夜的风像刀子刮脸,我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心底深处,一种燃烧着的屈辱、恐惧和绝望。
县城是个不同的世界。人群、喧嚣、高耸的建筑,但对我而言,同样冷漠。
我背着母亲缝补的旧布包,里面只有半个发霉的窝窝头和那点钱。我的脚踩在泥水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又像踩在无数石头上,硌得生疼。
刚到县城,我想找点吃的。路边包子摊的香气飘来,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