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残阳
苏婉卿蜷缩在柴房的稻草堆里,刺骨的寒风从破败的窗棂灌进来,卷起她单薄的衣衫,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那些伤是棍棒留下的,带着柳如眉绣鞋碾过的屈辱,更带着沈文轩那句“自行了断”的冰寒。
三天前,她还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摩挲着沈文轩临走时留下的那支旧毛笔。笔杆被她的掌心磨得光滑,就像她十五年的光阴——从垂髫小儿到豆蔻年华,她守着这个穷酸秀才,把娘留下的玉簪当了换米粮,把寒冬里省下的炭火塞进他书箱,把自己绣帕换来的铜板,一枚枚数着给他凑上京的盘缠。
“婉卿,等我中了状元,八抬大轿娶你。”他曾握着她的手,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月亮还亮。
她信了。就像信春去秋来,信花开结果,信他笔尖写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现在,状元郎沈文轩就站在柴门外,锦袍玉带,面如冠玉,只是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对柳丞相千金的谄媚。
“苏婉卿,你别不识抬举。”柳如眉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银铃,穿透柴门扎进她心里,“文轩哥哥如今是天选之才,要娶的是我这样的金枝玉叶。你?不过是他年少时不懂事捡的泥疙瘩。”
苏婉卿咳了两声,血沫子糊在嘴角。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门外的侍卫一脚踹在胸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文轩……”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唤他,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你忘了那年冬天,你发着高烧,我跪在药铺门口三个时辰……”
“住口!”沈文轩猛地踹开门,靴底沾着的泥点子溅在她脸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配提?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扔在她面前的泥地里,银锭滚了滚,停在她沾满血污的手旁。“拿着它,滚出京城。再敢纠缠,休怪我无情。”
“无情?”苏婉卿笑了,笑得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沈文轩,你可知‘情’字怎么写?”
她忽然想起另一双眼睛。那年她被村霸堵在河边,是路过的赵衍一脚将人踹进水里。他那时还是个小兵,铠甲上带着铁锈,却把自己的干粮袋塞给她,粗声说“以后再有人欺负你,报我的名字”。
后来他成了镇守边关的将军,每次回京都绕路经过她家,站在老槐树下,递过一包桂花糕,或是一叠新摘的桃花,什么也不说,只看着她笑。
上次她上京寻沈文轩,在街头撞见他。他勒住战马,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看着她手里给沈文轩做的棉鞋,喉结滚了滚,最终只说“路上小心”。
那时她满心都是沈文轩,没看见他转身时,腰间佩剑的穗子,被他攥得变了形。
“拖出去。”柳如眉不耐烦地挥手,“别脏了文轩哥哥的地。”
侍卫架起苏婉卿,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晃悠着。路过沈文轩身边时,她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支磨光滑的旧毛笔砸在他脸上:“沈文轩,我苏婉卿,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毛笔落在地上,笔杆断成两截,像她碎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