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天天刚亮,林稷就被一阵喧哗吵醒了。他从茅草棚里钻出来,看见苗床边围满了人,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真长了!真长了!”

“比昨天高了半截,叶子也更绿了!”

“稷神显灵了!这肯定是稷神显灵了!”

林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挤开人群跑过去。只见那些移栽的粟苗都挺直了腰杆,比移栽时高了近一寸,叶片边缘泛着健康的油光;最让他激动的是那七株稻苗,每株都抽出了新叶,淡绿色的叶片在晨光里舒展,像一群展翅的小鸟。

“真的活了……”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稻叶,冰凉的叶片下,仿佛能感受到汁液流动的暖意。指尖的绿色叶纹再次浮现,这次却没带来疲惫,反而有种与幼苗相连的奇妙感觉。

“林稷大哥,你看这个!”穗举着个陶碗跑过来,碗里盛着些乳白色的液体,“我按你说的,把剩下的稻种泡在热水里,真的熬出甜水了!”

林稷接过陶碗,闻了闻,是淡淡的米香。他舀了一勺尝了尝,虽然没有麦芽糖甜,却带着谷物特有的醇厚。

“这叫米汤。”他笑着说,“等稻子成熟了,我们就能煮白米饭吃,比米汤更香甜。”

“白米饭?”石咽了口唾沫,“比烤肉还香吗?”

“比烤肉香十倍!”林稷肯定地说。

孩子们的欢呼声引来了更多族人。连平时不怎么出门的老人,都拄着拐杖来看热闹。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也种点,林稷笑着说:“只要愿意学,我就教你们。种子不够,我们就先留种,等明年,让整个向阳坡都长满粟子和稻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鸩带着三个巫祝站在人群外,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些幼苗,手里的骨杖在地上戳出一个个小坑。

“别高兴得太早!”他的声音像淬了冰,“这只是暂时的!古籍上说,凡夫俗子强行摆弄庄稼,必会引来天谴!去年炼青铜的部落,不就是因为长出了‘反常’的好庄稼,结果被山崩埋了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议论声瞬间停了,刚才还兴奋的族人,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你又在说瞎话!”砾拄着拐杖走到鸩面前,瘸腿在地上顿了顿,“去年山崩是因为他们在悬崖上开矿,跟庄稼有什么关系?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大家有饭吃!”

“老东西,你懂什么!”鸩的骨杖指向砾的瘸腿,“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蛇咬的?就是因为你敢用石头碾谷粒,触怒了谷神!”

“我那是被毒蛇咬的,跟谷神没关系!”砾气得浑身发抖,“倒是你,每次祭祀都要拿走一半祭品,可部落还是年年挨饿,你敢说你真的通神?”

两人越吵越凶,周围的族人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鸩,觉得不能违背祖训;一派支持林稷,觉得能长粮食比什么都重要。

“够了!”苍劼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在人群中央,陨铁巨刃插在地上,“天谴也好,神罚也罢,总得先填饱肚子。谁要是不想学种庄稼,没人逼你;但谁要是敢再破坏苗床,别怪我刀不认人。”

他的目光扫过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从今天起,部落里的事,我说了算。”

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再顶嘴。他知道苍劼的脾气,说得出做得到,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这点巫祝根本不是对手。

“好……好得很!”他撂下一句狠话,带着巫祝们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鸩狼狈的背影,族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把石铲举过头顶,高喊着“种庄稼”;有人跑去向阳坡,说要清理冻土,准备跟着学种地。

苍劼走到林稷身边,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幼苗,忽然开口:“你说的白米饭,真有那么香?”

林稷愣了愣,随即笑了:“等种出来,我第一个请你吃。”

苍劼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他弯腰拔出陨铁巨刃,转身对众人说:“愿意学种地的,跟林稷学;愿意打猎的,跟狰学。但有一条,种地的和打猎的,分粮的时候一视同仁,谁也别想多占。”

“好!”族人们齐声应和。

那天下午,向阳坡热闹得像过节。砾带着采集团的人清理冻土,准备开辟新的苗床;狰带着猎手们去挖引水渠,石锤凿石头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孩子们则围着林稷,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手里的木片在地上画着想象中的稻田。

林稷坐在石头上,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蛮荒世界,或许不是偶然。他摸了摸怀里的陨铁碎片,银蓝色的微光透过布料,在胸口烙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林稷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天谴、神罚、其他部落的威胁……但他不怕。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身边有沉默却可靠的苍劼,有热情的穗和石,有务实的砾,甚至还有看似粗莽却讲道理的狰。更重要的是,这片冻土上,已经埋下了希望的种子。

他仿佛看到,几年后,整个向阳坡都长满了金黄的粟子和沉甸甸的稻穗;看到族人们捧着饱满的谷粒,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看到孩子们在稻田里奔跑,再也不用为饿肚子发愁。

“会好起来的。”他轻声对自己说,也对这片土地说。

风穿过苗床,吹动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土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