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晨雾还没散尽,试验田就已经热闹起来。三十多个族人扛着木耒(林稷教大家做的翻土工具)站在田埂上,分成两排——左边是跟着林稷学种地的猎手,右边是采集团的老人,孩子们则提着陶罐,里面装着筛选好的粟种,蹦蹦跳跳地围着田边转。

“都听好了!”林稷站在高垄上,手里举着根木杆,杆头绑着块红布条,“高垄宽三尺、高两尺,沟宽一尺,按这个标准挖!挖完之后,每垄撒三行种子,行距五寸,盖土半寸,踩实了再浇水!”

他一边说,一边用木杆在地上画出标记。指尖的绿色叶纹若隐若现,触碰过的泥土似乎格外松软,引得旁边的石小声惊叹:“林稷大哥,你的手是不是有魔力?”

“是土地自己有魔力。”林稷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长粮食。”

苍劼带着狰站在田埂尽头,看着族人们热火朝天地翻土。狰抱着胳膊,撇了撇嘴:“这点活计,哪有追剑齿恐鹤刺激?等我猎回大家伙,看他们还乐不乐得起来。”

“等你猎回剑齿恐鹤,他们的粟苗怕是都齐腰高了。”苍劼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昨天砾叔说,采集团已经收集了五十多担粪肥,够这片地用了。”

狰哼了一声,转身往山林走:“我去看看我的人。”他带的那半猎手昨晚就进山了,按他的话说,“开春的野兽最肥,得赶在种地的把功劳都抢了之前多弄点肉”。

林稷没工夫理会狰的较劲。他正手把手教一个年轻猎手挖垄——这猎手叫石牙,力气大却没轻没重,一耒下去把土翻得乱七八糟。

“慢点,顺着垄的方向挖,别把土弄到沟里去。”林稷握着他的手调整角度,“你看,这样既省力,土又能堆得整齐。”

石牙涨红了脸,笨手笨脚地跟着学。他以前只会用石矛捅猎物,哪干过这种细致活,额头很快就冒了汗。

“林稷小哥,歇会儿吧!”穗提着个陶罐跑过来,里面是凉好的草木灰水,“喝口水再干!”

林稷接过陶罐喝了一大口,苦中带点草木的清香。他看向田垄,已经有十几条高垄初具雏形,像一条条黑色的长龙卧在地上,沟里的积水映着晨光,闪闪烁烁。

“穗,带孩子们去撒种吧。”林稷把装种子的陶罐递给她,“记住,每穴放三粒,别太密了。”

“知道啦!”穗脆生生地应着,招呼小伙伴们提着陶罐钻进田垄间。孩子们的身影在土垄间穿梭,像一群忙碌的小田鼠,引得族人们都笑了起来。

日头升到头顶时,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是石牙挖的那垄被林稷夸了“标准”,这汉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抡起木耒更卖力了。

“看来,猎手也能种好地。”砾拄着拐杖走过来,笑眯眯地说,“我那口子刚才还跟我说,石牙这小子,握耒的样子比握矛顺眼多了。”

林稷也笑了。他知道,这些猎手骨子里并不排斥农耕,只是过不了“打猎才是荣耀”的坎。只要让他们尝到种地的甜头,态度总会转变的。

中午吃饭时,苍石端着碗粟粥凑过来,往林稷碗里拨了半块烤兽肉:“外乡人,尝尝这个。昨天狰他们猎的羚羊,肉嫩。”

林稷愣了一下,连忙道谢。这还是苍石第一次主动给他东西,看来老头是真的认可他了。

“叔公,下午能不能麻烦您带几个老人,去教大家怎么堆肥?”林稷趁机说,“就是把粪和草按三层粪一层草的比例堆起来,洒水盖土,五天翻一次。”

苍石点头:“行。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去,我这老脑子,记不住那么多规矩。”

“没问题!”

下午堆肥时,苍石果然频频出错,不是草放多了就是水洒少了。林稷耐心地一遍遍教,老头虽然嘴上不说,眼里却带着感激。

快天黑时,狰带着猎手们回来了,个个扛着猎物,有羚羊、野兔,还有两只肥硕的山鸡,收获着实不少。

“林稷,看看这是什么!”狰把一只山鸡扔到林稷面前,羽毛还带着光泽,“够你们种一天地的人吃了吧?”

“厉害!”林稷真心实意地夸道,“按规矩,你们今天的功劳能换双倍的粮。”

“这还差不多。”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看了看田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一上午能弄出这么多整齐的土垄。

林稷假装没看见,指着田垄说:“等粟长出来,我请你吃粟饼,就着你的烤野鸡肉,保证香。”

狰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那我等着。”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条田垄完工了。族人们站在田埂上看着这片新翻的土地,高垄整齐,沟水清澈,种子已经播下,仿佛能看到不久后绿油油的粟苗破土而出的样子。

“这地,看着就喜庆。”一个老人喃喃地说。

“是啊,比以前乱撒种子强多了。”

林稷看着大家眼里的期待,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片土地不仅播下了种子,还播下了希望。

夜幕降临时,林稷坐在山洞里整理劳动记录。指尖的叶纹轻轻发亮,在兽皮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他忽然想起前世学过的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以前只觉得是句普通的诗,现在才体会到其中的分量。

洞外传来苍劼的声音:“睡了吗?”

林稷打开洞门,见他手里拿着块兽皮,上面用炭笔写着“农耕队”三个字。

“明天把这个挂在田埂上。”苍劼把兽皮递给她,“以后,种地的人就叫农耕队,和战士团一样,都是部落的支柱。”

林稷接过兽皮,心里一热。这意味着,农耕终于有了和狩猎平等的地位。

“谢谢。”

“该谢的是你。”苍劼看着远处的田垄,“去年这时候,大家还在为过冬的粮食发愁。现在……”

“现在,我们有底气了。”林稷接过话。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站在洞口看着田垄。月光洒在新翻的土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仿佛在孕育着新的生命。

林稷知道,推广垄作和粪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除草、追肥、防虫害等着他们。但他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