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栖霞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琥珀。

林悦垂首立于内堂中央,几位家族长辈端坐上首,无形的威压如同沉重的帷幕,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方才在湖畔,与苏然言笑晏晏的轻松暖意,瞬间被这堂中肃杀的气氛冻结、抽离,只余下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攀爬。

为首的二叔公林崇德,须发花白,面容枯槁如同风干的橘皮,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却锐利得惊人,此刻正死死钉在林悦身上。

他手中盘着两颗油亮的紫檀木胆,发出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咔哒”声,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林悦紧绷的神经上。

“悦儿,”

林崇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钝刀刮过青石,

“近来府中,颇有些风言风语。”

他顿了顿,木胆的摩擦声骤然停止,堂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说你与那清贤书院的寒门学子苏然,过从甚密?”

林悦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指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唤回一丝镇定。

她微微抬起眼帘,目光竭力保持平静,迎向二叔公那洞悉一切的眼神:

“回二叔公,悦儿与苏公子,确因学问探讨,偶有往来。”

“学问探讨?”

坐在二叔公下首的三叔林振业嗤笑一声,他身形微胖,面皮白净,眼中却闪烁着市侩的精明,

“悦儿,你是我林氏嫡女,金枝玉叶!那苏然是什么东西?一个祖上三代刨土、连束脩都靠书院减免的穷酸寒门!你与他探讨学问?传出去,岂不让青州士族笑掉大牙,说我林家无人,竟需嫡女与下贱寒门厮混?”

他语速极快,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将“下贱”二字钉在苏然的身份上。

林悦胸中一股郁气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强忍着,指甲更深地掐进皮肉,声音却竭力维持着,平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各位长辈明鉴。苏公子虽出身寒微,然其才学、志向、品性,皆非常人可比。他于清贤书院中屡遭排挤,却始终勤勉不辍,心怀天下,志在打破门阀桎梏,为寒士开一线登进之门。此等胸襟气魄,实乃璞玉浑金!悦儿与之交往,非为私情,实是敬其才德,感其志向,亦盼能借此,为家族结一未来之援,多一条可行之路。”

她将“为家族结援”几字咬得清晰,试图将个人情愫转化为家族利益的考量。

“荒谬!”

林崇德猛地一拍身旁的酸枝木茶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林悦,带着雷霆般的怒意,

“援手?一个自身难保、朝不保夕的寒门泥腿子,能成为我林氏的援手?悦儿,你自幼饱读诗书,难道不知‘门当户对’乃天经地义?‘士庶天隔’乃祖宗成法!我林家纵一时困顿,亦是士族清流,门楣岂容玷污?你与那苏然厮混,只会授人以柄,让崔、卢、郑那些虎视眈眈的门阀,更有借口打压侵吞我林家产业!你这是在自毁长城,将整个家族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因激动而喘息,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痛心疾首与不容置喙的权威。

林悦的脸色微微发白。

二叔公的话,像冰锥刺穿了试图粉饰的借口,直指那冰冷的现实核心

——在这个等级森严如铁板的世界,她与苏然的交往,本身就是对士族规则的僭越,是林家无法承受的“污点”。

“悦儿啊,”

一直沉默的四叔公林崇礼叹了口气,他须发皆白,面容相对和缓,语气带着劝诫,

“二叔公和三叔话虽严厉,却是为你好,为整个家族计。林家如今处境艰难,如履薄冰。城西那两间绸缎庄,前日又被卢家的人寻衅,生生夺走了三成的份子钱。吴先生急得满嘴燎泡。还有北边田庄的租子……唉,士族打压,豪强欺凌,已是应接不暇。若再因你与寒门子弟的……交往,惹出闲话风波,让那些本就盯着我林家的豺狼,有了发难的借口,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语重心长,将家族外部的倾轧与内部的脆弱,血淋淋地摊开在林悦面前。

“你四叔公说得对!”

林振业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

“此事断不可再行!从今日起,不许你再踏足清贤书院!更不许与那苏然有任何往来!否则,家法伺候!”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林悦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家族的重担,士族的铁律,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向她刚刚萌生的、小心翼翼的情感嫩芽。

她张了张嘴,喉头却像被堵住,辩解的话语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崇德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力气,声音也低沉下去:

“罢了。悦儿,你且下去。此事……你自己好生思量。家族兴衰,系于你一身,莫要……因一时糊涂,行差踏错。”

最后几个字,带着沉甸甸的警告。

林悦如同木偶般,机械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内堂。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也将她心中刚刚升起的暖意彻底冻结。

走出内堂,晚霞正浓烈地燃烧着天际,将庭院中的飞檐翘角,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那血色如此刺眼,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她与苏然前路的坎坷与凶险。

一阵晚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肌肤,冷意直透心底。

然而,这冰冷的警告,并未能完全浇灭心中悄然滋长的情愫。

自诗会之后,苏然心中对林悦的钦佩与好奇,早已化作无法抑制的渴望。

那横空出世的千古绝唱,那面对刁难时的从容智慧,那清丽容颜下掩藏的深邃思想,都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着他。

他总是不自觉地寻找着各种理由靠近她,哪怕只是探讨一句艰涩的古文,分享一点书院的趣闻。

清贤书院后的小湖,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境。

湖水澄澈如碧玉,倒映着岸边垂柳的婀娜身姿,几尾红鲤在荇藻间悠然嬉戏,搅碎一池宁静。

午后暖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筛下,在湖畔草地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苏然总是早早来到湖畔,选一块临水的平整大青石,铺上一方洗得发白的旧布巾。

今日他手中紧握着一卷《盐铁论》,眉头微锁,反复咀嚼着其中一段关于“均输平准”的论述,只觉得字字珠玑却又迷雾重重。

寒门出身的局限,让他对高层经济政策的理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淡淡的墨香。

苏然立刻抬头,眼中瞬间点亮了光彩,如同拨云见日。

林悦踏着细碎的阳光走来,一袭淡蓝色素纱长裙,裙袂被微风拂起,宛如湖中初绽的青莲,清雅出尘。

“林姑娘!”

苏然连忙起身,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林悦看着他那双因专注思索,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方才在家族内堂积郁的阴霾,似乎也被这湖畔的清风驱散了几分,唇角漾开一抹浅笑:

“让苏公子久候了。可是又遇上了疑难?”

“正是!”

苏然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引林悦在青石上坐下,急切地将书卷展开,指着其中一段,

“此处论及官府控制盐铁运输以‘平准’物价,抑制豪商巨贾。道理似乎通顺,然则……学生总觉得纸上谈兵,与现实相去甚远。且文中一味强调官府之能,却对民间商贾之力多有贬抑,更视寒门商贾为‘逐利小人’,恐失之偏颇。”

林悦接过书卷,目光扫过那几行墨字。

现代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在她脑中迅速运转。

她沉吟片刻,捡起脚边一根枯枝,在松软的泥地上勾勒起来。

“苏公子请看,”

她手中的枯枝在地上划出清晰的线条,

“这‘平准’之法,初衷甚好,欲以官府之力平衡物价,惠及黎民。然则,”

她的声音沉静而有力,枯枝在代表“官府”的线条旁点了点,

“执行此法的,终究是官吏。官吏亦是人,有私欲,有惰性,更有门第之见。若执行者如李轩之辈,只知维护士族豪强利益,这‘平准’之权,岂非成了他们巧立名目、盘剥寒门商贾、甚至中饱私囊的利器?”

枯枝又指向代表“民间商贾”的另一端:

“反观民间商贾,如那日相助的李氏商会,虽为逐利,却也是货物流通、繁荣市井不可或缺之力。他们深入乡野,熟知民生所需,其灵活与效率,往往是僵化官府难以企及的。若一味打压、贬低,视寒门商贾如草芥,无异于自断臂膀。”

她手中的枯枝,将代表“士族”、“寒门”、“平民”的线条连接起来,画成一个稳固的三角:

“治国之道,如同建造广厦。士族门阀可为栋梁,支撑大局;然若无寒门学子、商贾、工匠这些坚实基石,若无平民百姓这些广袤地基,大厦再高,终是空中楼阁,一阵风雨,便可能倾覆。各安其位,各尽其才,互通有无,方能根基稳固,长治久安。岂能因出身,便断言谁高谁低,谁优谁劣?”

苏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那清晰的图示,听着林悦那远超时代的深刻剖析。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积郁多年的迷雾!

以往读这些经典,只觉得艰深晦涩,或是理所当然,从未想过这看似堂皇的政策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尖锐的门阀倾轧与执行困境!

林悦的视角,如同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无比辽阔的窗!

“妙!妙极!”

苏然猛地击掌,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姑娘之言,真乃拨云见日!‘各安其位,各尽其才’……此言直指要害!以往我只知愤懑于门第不公,却从未如此清晰洞悉这制度弊病之根源!听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看向林悦的目光,已不仅仅是钦佩,更充满了由衷的叹服,与一种高山仰止的震撼。

她思想的深度与广度,远超他的想象!

学术的坚冰打破,气氛也随之轻松。

苏然兴致勃勃地说起,清风诗社里寒门学子的趣事:

“……前日张逸兄,苦思冥想半日,吟出一句‘金菊傲霜开’,正自鸣得意,却不想李夫子路过,冷冷道:‘此乃深秋,何来菊花?莫不是把桃符看错了节气?’众人顿时哄堂,张兄那脸色,红得堪比关公!”

他模仿着张逸窘迫的模样,惟妙惟肖,逗得林悦掩口轻笑,眉眼弯弯,方才家族带来的沉重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见她展颜,苏然心中也满是暖意。

林悦也笑着分享起“听闻”:

“我曾于一本极西之地的杂记中看过,言其国有奇人,能造一种‘千里传音’之器,纵隔千山万水,亦能如对面晤谈,瞬息传递消息。”

“千里传音?瞬息而至?”

苏然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世间竟有如此神物?若用于军情传递、商贾互通、乃至赈灾济民,岂非国之神器?”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无数应用场景,心驰神往。

林悦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好奇与惊叹,心中那份异世而来的孤独感,似乎被熨帖了一丝,几乎要脱口而出“手机”、“无线电波”这些字眼。

话到嘴边,猛然惊醒!她连忙端起手边的粗陶茶杯,借着啜饮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背脊惊出一层薄汗。

好险!

夕阳渐沉,将漫天云霞烧得如同熔化的金红琉璃,尽数倾泻在平静的湖面上。

粼粼波光跳跃,将岸边并肩而坐的两人身影拉长、交融。

清风徐来,带着水汽的微凉和草木的芬芳。

他们低声交谈着,从诗书礼乐到市井见闻,偶尔相视一笑,一种无言的默契与温暖在暮色中悄然流淌、滋长。

然而,栖霞院的暮色,却远比湖畔来得沉重。

林悦刚踏进院门,柳儿便神色紧张地迎了上来,低声道:

“小姐,二叔公他们……又在内堂等着了。”

她眼中满是担忧。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

湖畔的暖意瞬间褪尽,家族冰冷的现实再次如影随形。

她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走向那间烛火通明却气氛压抑的内堂。

依旧是那几张熟悉而威严的面孔。

林崇德的目光比上次更加锐利,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刺林悦心底。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悦儿,”

林崇德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今日湖畔,风光可好?”

林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他们……竟派人监视她?!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挺直背脊,迎向二叔公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

“回二叔公,悦儿与苏公子,确在湖畔论学。苏公子才思敏捷,于《盐铁论》中‘平准’之弊,有独到见解,悦儿亦受益匪浅。悦儿以为,苏公子乃璞玉之才,若能得遇良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林家若能在其微末之时,以诚相交,未必不能结一强援,为家族他日计。”

她再次将话题引向家族利益,试图以苏然的“潜力”说服长辈。

“璞玉?强援?”

林振业嗤之以鼻,声音尖刻,

“悦儿,你莫不是被那寒门小子的几句歪理迷了心窍?什么璞玉!在这炎朝,没有士族的门第,没有门阀的提携,他就是一块永无出头之日的顽石!结援?我看是引火烧身!”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林悦,

“你可知今日午后,卢家的管事特意‘路过’府外,言语间尽是讥讽,说我林家嫡女‘慧眼识珠’,竟与清贤书院的‘寒门之光’过从甚密?你听听!听听!这‘慧眼识珠’四个字,就是在打我们林家的脸!是在告诉所有士族,我林家已自甘堕落,与寒门为伍了!”

卢家的讥讽,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林家本就敏感的神经上。

其他几位长辈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林悦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倔强:

“长辈们!如今士族门阀把持朝政,贪腐横行,不思进取,视寒门如草芥,视黎民如刍狗!北狄虎视,国库空虚,民怨沸腾!此等危局,岂是抱残守缺、固守门第所能挽救?苏然心怀变革之志,有济世之才!他代表的,正是这死水微澜中,一股求变图存的清流!我林家为何不能审时度势,摒弃成见,助其一臂之力,也为自身寻一条破局之路?这难道不比坐等士族门阀,将我们一点点蚕食殆尽更好吗?”

她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内堂一片死寂。林悦这番话,无异于惊雷,炸响在几位固守传统的老者心头。

林崇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愠怒,甚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触动?

但旋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他缓缓闭上眼,良久,才疲惫地开口,声音沙哑:

“变革?谈何容易……千百年的规矩,盘根错节的势力……悦儿,你……太过天真了。”

他睁开眼,目光沉重地扫过林振业等人,

“此事……关乎家族清誉存续,非同小可。悦儿,你且回去,闭门静思。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出府,更不得……再见那苏然。”

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二叔公!”

林悦心中一痛。

林崇德疲惫地挥挥手,不再看她。

林悦失魂落魄地退出内堂,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柳儿连忙上前搀扶,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

“小姐……”

柳儿心疼地唤道。

回到栖霞院闺房,林悦颓然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而茫然的脸。

家族的重压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柳儿,”

她声音干涩,

“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听之任之?”

柳儿拧了条热帕子递给她,低声道:

“小姐,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奴婢知道,苏公子……是个好人,有本事,待小姐也是真心实意的。长辈们……也是怕。怕士族报复,怕家族受损。”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小姐若真认定了苏公子,或许……或许可以想办法,让长辈们亲眼看看苏公子的本事?比如……让他做一件对家族真正有益、让那些士族老爷们都挑不出错、甚至不得不服气的大事?”

让苏然做一件让士族都不得不服气的大事?

林悦黯淡的眼中,骤然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这是唯一的出路了吗?

同一轮清冷的明月,悬在清贤书院简陋的寒门学子宿舍窗外。

苏然并未入睡。

他坐在窗前简陋的书案旁,就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反复摩挲着白日里,林悦遗落在他书卷旁的一方素白丝帕。

帕角绣着一枝淡雅的兰花,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独特的、清冽的墨香。

他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中满是白日湖畔论学的酣畅淋漓,回味着她讲述“千里传音”时眼中闪烁的奇异光彩,还有暮色中她温婉的侧影。

那份聪慧、那份独特、那份在门阀重压下,依旧保持的从容与勇气,如同月华般浸润着他的心田。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敬慕、依赖与更深沉情愫的暖流,在他胸中悄然涌动、汇聚。

他提笔,就着昏黄的灯光,在粗糙的纸笺上,郑重写下: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落笔时,心中浮现的,是那双清亮如星、仿佛能照亮一切黑暗的眼眸。

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全然不知,在他心之所系的林府深宅之内,一场因他而起的风暴,正如何猛烈地冲击着那抹月光,更不知,一个关乎他命运、也关乎林家存亡的、近乎不可能的重任,已悄然落在了他与林悦尚未完全交叠的肩头。

家族的禁令如同冰冷的枷锁,而柳儿那个渺茫的提议,则像黑暗中唯一闪烁的星火。

林悦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望向窗外那轮孤月,眼神在绝望的冰层下,渐渐凝聚起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必须找到一条路,一条既能守护这初生的情愫,又能为家族、为苏然搏出一线生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