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0月1日,国庆节的香港街头张灯结彩。许晚晴站在铜锣湾一栋写字楼的窗前,俯瞰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三十五层的高度让她有种悬浮在空中的错觉,就像她此刻的处境——悬在两地之间,进退维谷。
"许小姐,合同准备好了。"梁安泰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按你的要求,新公司注册在开曼群岛,通过三层架构控股香港和深圳的实体。"
许晚晴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条款。华远电子被查封一周后,她在梁安泰的帮助下,带着核心团队秘密来到香港。凭借陈默提供的联系方式和林氏集团残余的人脉,她迅速重组了公司架构。
"林氏集团的债权人没意见?"她谨慎地问。
梁安泰苦笑:"Uncle林的案子还没判,资产冻结令暂时管不到海外公司。再说..."他压低声音,"那些债主更希望看到华远起死回生,而不是血本无归。"
许晚晴签下名字,新公司"华芯电子"正式成立。不同于华远的多元化经营,华芯只聚焦一个目标——自主研发芯片。
"研发场地安排好了吗?"她合上文件夹。
"搞定了。"梁安泰擦了擦额头的汗,"元朗工业区有个废弃电子厂,设备虽然旧了点,但基础条件不错。最重要的是..."他神秘地眨眨眼,"老板欠Uncle林人情,租金可以赊账。"
当天下午,许晚晴和杜青山考察了这个所谓的"废弃电子厂"。实际情况比描述的更糟——设备老化,墙壁发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机油混合的怪味。
"这...这能做芯片研发?"杜青山踢了一脚生锈的光刻机,机器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许晚晴却眼前一亮:"看那边!"她指向角落里的几台设备,"那是日本产的蚀刻机和离子注入机,保养得还不错。"
"眼光毒辣啊,许小姐。"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转身看去,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手里拿着扳手。
"这位是黄师傅,厂子的技术总监。"梁安泰介绍道,"七十年代就在香港做半导体了。"
黄师傅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后生仔,别小看这些老家伙。"他拍了拍那台光刻机,"七十年代末,我用它做过3微米工艺的芯片,全亚洲独一份!"
许晚晴肃然起敬。在前世记忆中,中国大陆直到九十年代才掌握3微米技术。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师傅,竟是隐藏的高手。
"黄师傅,如果我们把这些设备修好,能做多高精度的芯片?"
黄师傅眯起眼睛,打量着许晚晴:"女娃娃懂芯片?"不等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材料齐全的话,2微米没问题。再往下..."他摇摇头,"得买新机器。"
"足够了!"许晚晴兴奋地说,"我们的第一代产品就定在2微米工艺。"
杜青山欲言又止。等黄师傅走开后,他才小声说:"许总,现在国际先进水平已经是1微米了,日本甚至开始研发0.8微米工艺。我们做2微米,出来就落后..."
"饭要一口一口吃。"许晚晴耐心解释,"先解决有无问题,再谈好坏。2微米足够做简单的逻辑芯片和存储器了。"
她没说的是,在前世历史中,中国大陆直到1989年才量产3微米芯片。如果能提前五年实现2微米,已经是巨大飞跃。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打仗。许晚晴将团队分成两拨:一拨由杜青山带领,负责芯片设计;另一拨跟着黄师傅,修复和改造设备。她自己则穿梭于两地之间,一边筹集资金,一边联络潜在客户。
香港的生活成本远高于深圳,不到一个月,许晚晴带来的资金就见了底。最困难的时候,她不得不当掉陈默送她的怀表,换得十万港币应急。
"许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天深夜,杜青山找到正在加班的许晚晴,"兄弟们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
许晚晴放下手中的电路图,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我知道。再坚持一下,曙光就在眼前。"
"什么曙光?"杜青山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们连样品都没做出来,深圳的资产还被冻结着。许总,现实点吧!"
许晚晴没有生气。她理解杜青山的焦虑,事实上,整个团队都处在崩溃边缘。但有些事,她不能提前透露——比如陈默正在北京运作的解冻方案,比如梁安泰秘密接触的台湾客户。
"给我一周时间。"她平静地说,"如果一周后还没有转机,我同意解散团队。"
杜青山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离开。
门关上后,许晚晴从抽屉深处取出那个金属探测器。上面的数字已经变成了19841020,而且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陈默说过,当时空扰动达到峰值,界限会变得模糊...
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许晚晴独自来到香港大学的图书馆,查阅了大量关于量子物理和半导体技术的资料。下午,她拜访了几位香港理工大学的教授,请教芯片制造的技术细节。傍晚时分,她出现在中环的一家高档咖啡厅,与一位神秘的客人会面。
"许小姐比我想象的年轻。"客人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西装革履,操着标准的普通话,"张明,中科院微电子所研究员。"
许晚晴与他紧紧握手:"久仰大名。您能来香港,真是雪中送炭。"
张明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陈默把情况都跟我说了。你们真的做出了2微米工艺的设计?"
许晚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图纸:"这是逻辑单元的设计图,请您过目。"
张明仔细查看着图纸,表情从怀疑逐渐变成惊讶:"这...这设计思路很新颖!谁设计的?"
"我们团队的电子天才,杜青山。"许晚晴自豪地说,"他在北大时就开始研究芯片设计。"
张明将图纸收好:"我可以想办法帮你们解决部分设备问题。国内有家研究所刚进口了一台二手光刻机,性能比你们那个老古董强多了。"
"太好了!"许晚晴眼前一亮,"运输和安全问题..."
"陈默会安排。"张明打断她,"我更关心的是,你们准备怎么应对深圳那边的压力?"
许晚晴早已胸有成竹:"华芯是香港公司,技术上与华远没有直接关联。我们计划以'技术引进'的名义,将成果反向输送回内地。"
张明赞许地点头:"聪明。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许小姐,有件事你得知道。打压华远的不仅是王红梅那些官僚,还有...境外势力。"
许晚晴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有人不希望中国掌握芯片技术。"张明的声音几不可闻,"台湾方面,美国方面,都有动作。你千万小心。"
送走张明,许晚晴站在维多利亚港边,任海风吹乱她的头发。夕阳将海水染成金色,远处货轮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身处一场没有硝烟的科技战争前线。
回到临时住处,许晚晴发现陈默正等在门口,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刚从内地过来。
"有进展。"没等许晚晴开口,他就直入主题,"深圳同意部分解冻华远的资产,条件是技术成果必须留在国内。"
许晚晴松了口气:"正好符合我们的计划。张教授那边..."
"都安排好了。"陈默走进屋内,放下一个黑色手提箱,"这是最新的量子稳定器,范围扩大到一公里,能屏蔽所有电子监听。"
许晚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比上代小巧许多的设备:"技术进步很快啊。"
"时间不多了。"陈默的表情异常严肃,"探测器显示,时空扰动将在三天后达到峰值。"
许晚晴心头一紧:"会发生什么?"
"不确定。"陈默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不安,"可能是局部记忆混乱,也可能是时空重叠...你得做好准备。"
当晚,许晚晴召集核心团队开了一次秘密会议。陈默展示了他们研发的"华芯一号"设计图——一块2微米工艺的8位微控制器芯片,性能堪比英特尔1976年推出的8048,但体积更小,功耗更低。
"如果成功,这将是中国第一块自主设计的商用芯片。"陈默的声音平静,但字字千钧,"三天后,我们将在元朗工厂进行第一次流片。"
流片是芯片制造的关键步骤,将设计图案转移到硅片上。成功率通常不到50%,对华芯这样的初创团队更是巨大挑战。
会议结束后,许晚晴留下陈默:"你还没告诉我,时空扰动峰值时,我该注意什么。"
陈默沉默片刻,从口袋里取出那块被她当掉的怀表:"赎回来了。它会在关键时刻保护你。"
许晚晴接过怀表,发现表盘上的指针又开始逆向转动,背面的刻字"时间只是幻觉"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这到底是..."
"我父亲的作品。"陈默轻声解释,"某种程度上,它是你重生的锚点。"
许晚晴还想追问,陈默却突然按住她的肩膀:"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时间是会骗人的。"
三天后,元朗工厂的气氛紧张到极点。所有人都在为首次流片做最后准备。黄师傅带着徒弟们调试设备,杜青山反复检查设计图纸,许晚晴则忙着协调各方资源。
中午时分,陈默的量子探测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显示屏上的数字疯狂跳动:19841023→20231023→19841023...
"开始了。"陈默迅速启动量子稳定器,"所有人留在原位,不要惊慌!"
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的白光从窗外射入,整个工厂如同浸泡在牛奶中。许晚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她看见杜青山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又瞬间恢复年轻;看见黄师傅的工作服在中山装和西服之间不断切换;看见墙上的日历在1984年和2023年之间来回翻转。
最可怕的是,她看见陈默的身影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年轻的他,还有一个年约六旬、右眼戴着黑色眼罩、右手是金属义肢的老年版。
"父亲...?"年轻的陈默震惊地看着年老的自己。
老年陈默仅剩的左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记住,儿子,量子寒冬终将到来,而她..."他指向许晚晴,"是唯一的火种。"
眩晕感越来越强,许晚晴紧紧攥住怀表,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仿佛灵魂要被拽出体外。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许晚晴!"年轻的陈默冲到她身边,"集中注意力!想着现在,想着华芯!"
许晚晴死死盯着手中的怀表,表盘上浮现出一行小字:"创造者决定未来。"
突然,一声巨响从车间传来。
"流片成功了!"杜青山兴奋的喊声穿透了白光,"我们成功了!"
如同按下开关般,白光瞬间消失,一切恢复正常。许晚晴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集体幻觉。只有陈默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
"刚...刚才发生了什么?"杜青山茫然地问,"我怎么感觉好像过了很久..."
"静电干扰。"陈默镇定地解释,"新设备不太稳定。大家继续工作吧。"
等众人散去,许晚晴才低声问:"那是..."
"时空重叠。"陈默的声音有些发抖,"两个时间点的量子态短暂交汇。你看到的老年我...很可能来自未来。"
许晚晴想起老年陈默的话:"量子寒冬是什么?"
"不知道。"陈默摇头,"但我父亲临终前也提到过这个词。某种全球性的科技灾难..."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沉浸在思绪中。车间的欢呼声打断了他们的沉思——第一块"华芯一号"样品测试成功,性能达到预期!
"我们做到了!"杜青山激动地冲过来,手里捧着那块小小的芯片,"中国第一块自主设计的商用芯片!"
许晚晴接过这枚比指甲盖还小的硅片,心中百感交集。在前世,中国芯片产业被卡脖子的屈辱历历在目。而现在,历史正在被改写。
"准备新闻发布会。"她果断下令,"我们要让全世界知道,中国人也能造芯片!"
1984年10月25日,"华芯一号"芯片发布会在香港文华东方酒店隆重举行。来自两岸三地的数十家媒体齐聚一堂,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许晚晴身着简约大方的白色套装,自信地站在镁光灯前。
"华芯一号是我国电子工业的重大突破。"她举起那枚小小的芯片,"它证明了中国人在高科技领域同样可以做到世界一流!"
发布会后,订单如雪片般飞来。最令人意外的是台湾几家电子厂的采购意向——虽然两岸关系紧张,但商人逐利的本性超越了政治隔阂。
"许总,深圳来电。"秘书兴奋地跑过来,"市政府邀请华芯回深圳设厂,承诺土地、税收各方面优惠!"
许晚晴与陈默相视一笑。这场危机,终于化为了转机。
一个月后,华芯电子深圳工厂奠基仪式在蛇口工业区举行。许晚晴、陈默、杜青山和周峻等老友重聚一堂,共同见证这一时刻。
"想不到你们真的做成了。"周峻感慨万千,"当初你说要改变中国电子产业,我还以为..."
"以为我说大话?"许晚晴笑着接过话头。
周峻摇摇头:"不,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仪式结束后,陈默将许晚晴拉到一旁,递给她一份文件:"中科院想与我们合作成立联合实验室,研发1微米工艺。"
许晚晴惊讶地挑眉:"他们这么信任一家民营企业?"
"时代在变。"陈默望向远处正在施工的厂房,"你的重生,正在加速中国科技的发展。"
许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工地上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更远处,深圳特区的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勾勒出一个正在崛起的国家的轮廓。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陈默问。
许晚晴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怀表,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恢复正常运转,但背面的刻字依然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继续前进。"她轻声说,"直到不再被卡脖子的那一天。"
海风吹过,带来远处大海的气息。许晚晴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挑战还会接踵而至。但此刻,站在时代的潮头,她无比确信——这一次,她将亲眼见证一个不一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