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我把脸埋进枕头,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声音钻进骨髓,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心悸。直到我能背下他每一次呼吸的停顿,每一个音节尾调微微上扬的弧度。
依赖像某种生命力顽强的藤蔓,沿着脊椎疯爬,将心脏一层层缠绕裹紧。
「你叫什么名字?」某个他读完诗后格外安静的凌晨,我鼓起全部勇气敲下这行字。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然后时间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天色从沉郁的鱼肚白,慢慢变成浅淡的蓝,又一点点染上晨曦的暖橙。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地以为冒犯了他时,手机才终于沉沉一震。
「沈知。」
沈知。
我在舌尖无声地滚动这个名字,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微甜和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像在无尽荒芜的沙漠里发现了一眼滚烫的泉,明知可能是下一秒就会碎裂的海市蜃楼,却依旧控制不住地想要扑过去。
我们开始像世间最普通又最不普通的情侣那样对话。他会问我今天在调色板上调出了哪种蓝,我会告诉他楼下那排梧桐树的叶子又黄了十七片。他从不发照片,也拒绝任何视频通话的请求,理由是「职业特殊,不方便露面」。
我信了。或者说,我强迫自己相信。这份无处不在的掌控感,这种精密如仪器般的呵护,代价怎么可能不需要一点神秘来支付?
沈知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他会在我忘记吃早餐时让楼下咖啡店送来热腾腾的可颂和燕麦拿铁;会在暴雨突至的傍晚提前叫好车,司机总是恰好停在我面前;会在我生理期蜷缩在沙发上疼得意识模糊时,门铃响起,外卖员递上来滚烫的黑糖姜茶和印着可爱图案的暖宝宝。有一次我在画室赶稿到凌晨,门锁突然咔哒一声坏死了,我怎么也拧不开,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我,我缩在墙角,抱着膝盖抖得不成样子。手机屏幕几乎是在我崩溃的同一秒亮起。
「别怕,我让物业的维修工上去了,三分钟到。」
沉重的脚步声准时在门外响起,维修工嘟囔着老式门锁容易卡壳,几下就弄好了。
我看着手机上精准跳到“00:00”的计时器,一种近乎虔诚的安全感混合着毛骨悚然,灭顶而来。
然后,顾言出现了。
顾言是新搬来的邻居,在楼下开了一家小小的独立书店,卖些冷门的诗集和哲学书。他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身上总带着一股好闻的旧书页和咖啡混合的气息。他会在我抱着沉重画材晚归时,“恰好”出来倒垃圾,然后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东西,陪我慢悠悠走到电梯口;会在我画室电路跳闸一片漆黑时,端着复古的煤油灯和一册聂鲁达的诗集敲门问要不要帮忙;他记得我一次闲聊时提过的不吃香菜,后来几次带过来的三明治里,真的再也见不到一点绿色的碎末。
温和,得体,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连总对我皱眉的物业阿姨都说:“林小姐,你和顾先生站在一起,真登对。”
顾言看我的眼神也日渐温柔,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他说:“知意,你不知道,你画画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我对着浴室那面干净的镜子练习了无数次微笑,试图让那个弧度看起来更温暖、更配得上他口中那个“眼里有光”的自己。手机就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是沈知的专属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