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潮湿、霉腐和皂角混合的刺鼻气味。冰冷的水浸泡着双手,很快变得红肿、布满冻疮,稍微一用力就钻心地疼。堆积如山的衣物仿佛永远也洗不完,动作稍慢便会招来斥骂甚至鞭打。

管事嬷嬷姓钱,得了柳贵妃那边的“特别关照”,对谢韵“格外照顾”。

“啪!”一声脆响,鞭子抽在谢韵旁边的石板上,溅起脏污的水花。

“发什么呆!罪奴就要有罪奴的样子!这些可是宫里侍卫们的衣物,洗不干净,仔细你的皮!”钱嬷嬷叉着腰,唾沫横飞。

谢韵咬紧牙关,将一件沉重的棉袍浸入冰冷刺骨的水中,用力搓洗。粗糙的布料磨得她手上的冻疮破裂,血丝混入污水,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同在这里劳作的一些老宫人,有的麻木,有的冷漠,也偶有一两个眼中会流露出些许同情,但无人敢上前帮忙。在这里,自保是第一要务。

吃饭时,分到的永远是最稀的粥和最硬的馍……还馊了。睡觉的地方是大通铺,阴暗潮湿,被褥薄得像纸,夜里冷得人瑟瑟发抖。

一天夜里,谢韵发起高烧,浑身滚烫,咳嗽不止。同屋的一个稍微心善些的老宫女偷偷摸了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低声道:“这样不行,得想法子弄点药……”

“药?谁给她弄药?钱嬷嬷巴不得她死呢!”另一个宫女冷笑道,“别惹祸上身!”

谢韵昏昏沉沉,意识模糊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街边,赵彻扶住她手臂的温度;又仿佛看到御书房外,他冷峻的侧脸和最终沉默的妥协……巨大的委屈和恨意交织,让她在梦魇中挣扎。

不能死。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如了那些人的愿!

她强撑起最后一丝力气,对那个老宫女气若游丝地说:“嬷嬷,能否帮我找几味常见的草药?院子墙角,生的那种开着黄花的婆婆丁,还有,灰灰菜,捣碎敷上……或许能退热……”

老宫女将信将疑,但看她实在可怜,趁夜偷偷去墙角拔了几棵回来。

谢韵凭借记忆里看过的医书知识,指导老宫女将草药捣烂,敷在自己额头和手腕内侧。又恳求她弄来一点温水,慢慢喝下。

也许是草药真的起了效,也许是她的求生意志足够强烈,第二天清晨,高热竟然退下去一些。

钱嬷嬷来查房时,看到她居然没死,脸色更加难看,但却找不到由头发作,只得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催促所有人快去干活。

谢韵拖着虚弱的身体,再次将手浸入冰冷的水中。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她看着自己红肿破裂、再也看不出原本纤细模样的双手,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赵彻、柳贵妃……你们施加给我的,我记住了。

7 微光

身体稍微好转后,谢韵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围环境。她发现浣衣局并非铁板一块。

钱嬷嬷虽然势利刻薄,但她手下有两个小宫女,经常因为笨手笨脚而挨打,眼中积压着怨气。

那个曾帮她采药的老宫女姓孙,以前是在某个失势太妃宫里伺候的,懂得一些宫中规矩和草药常识,似乎心肠还不算太坏。

谢韵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沉默。她会在孙嬷嬷挨了训斥后,悄悄帮她分担一点活计;会在那两个小宫女洗不动厚重衣物时,默不作声地接过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