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朱墙深几许,素衣惹妒肠

入宫那日的晨光格外刺眼,金箔般的光线洒在巍峨的宫门上,鎏金的 “承天门” 三个字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攥着父亲亲手缝制的素色绢帕,帕角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草,是父亲怕我在宫里想家,连夜赶制的。站在鳞次栉比的宫阙下,我身上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裙,与周围女官们绫罗绸缎的华服格格不入,活像株误入牡丹园的狗尾草,渺小又突兀。

一同遴选的女官们环佩叮当,走路时裙摆扫过地面,带着淡淡的熏香。沈婉容是吏部尚书的嫡女,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蹙金宫装,发间插着累丝嵌宝的簪子,她几步走到我身边,伸手拽着我的衣袖打量半晌,指甲上的蔻丹蹭过我的衣料,留下淡淡的红痕。她轻笑出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个女官听见:“李妹妹这容貌,若是生在侯府,怕是早被陛下记在心里了。可惜啊,有些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家世却拿不出手,终究是白费力气。”

这话像根细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我心上,让我脊背瞬间发僵。我垂下眼,指尖紧紧攥着帕角的兰草,几乎要将丝线捏断。父亲是从七品司经局洗马,每日不过是整理皇家典籍,连给皇子伴读的资格都勉强,我能入宫,全是司籍官核对名册时,误将父亲的官阶多写了一品,才混过了初选。如今被沈婉容点破,我只觉得脸颊发烫,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果然第二日,浣衣局的刘姑姑便将一摞沉甸甸的锦缎扔在我面前,锦缎上沾着油污与酒渍,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她叉着腰,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姑娘家生得好是福气,可别想着用脸攀高枝。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论家世、论才情,你哪样能比得过旁人?安分些洗衣,别做白日梦!” 我咬着唇,蹲下身去捡那些锦缎,指尖触到冰冷油腻的布料,心里像被泼了盆冷水。

夜里,宫人们大多歇下了,只有我还蹲在井边搓洗衣物。井水冰凉,冻得我指尖发麻,只能时不时将手揣进怀里暖一暖。月光洒在水面上,映出我泛红的眼眶,我望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离家时母亲偷偷塞给我的银镯,说让我在宫里照顾好自己,可如今,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忽听假山后传来压低的争执声,是沈婉容的声音,带着几分刻薄:“绝不能让李凤宁靠近御前!她那张脸太招摇,要是真得了宠,咱们这些家世清白的姑娘,谁还有活路?往后多盯着她些,让她在浣衣局永无出头之日!” 旁边几个女官附和着,话语里满是恶意。我攥紧手里的木槌,指节泛白,井水的凉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 —— 这深宫,竟连喘口气都要小心翼翼,连平凡地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2 御苑失足险,龙袍解危澜

入夏的雨来得急,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我奉命去御花园修剪合欢枝,手里的剪刀被雨水打湿,滑溜溜的握不住。御花园的石子路长满了青苔,又湿又滑,我踮着脚想去够高处的枯枝,脚下猛地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扑通” 一声跌进了荷池。

池水冰凉刺骨,瞬间浸透了我的衣裙,沉重的布料拽着我往下沉。我挣扎着呼救,可雨水灌进嘴里,呛得我喘不过气。荷叶的茎秆缠在我的手臂上,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将我往水底拉。就在意识渐渐模糊,以为自己要溺毙于此之际,一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皂靴停在池边,明黄的袍角扫过水面,带起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