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太傅死在朕最恨他的第七年,此后日复日,年复年,恨也绵绵,爱也绵绵。」
1.
谢淮死了,死在除夕的第二天。
宫人跑来通报的时候,我还不信,谁都有可能死,谢淮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
我不信。
脚下止不住的一个踉跄,我被身旁的宫人小心扶住,甚至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耳边嗡嗡作响,几乎是本能的,迎着漫天飞雪便跑出了宫门。
谢淮住在云昭宫。按理来说,君后应该住在离朕寝宫最近的长春宫,可我有意冷落他,将他安置在了最远的宫殿。
对外称,相看两厌,不愿再见。
此后成婚四年,便真的难得相见。
雪下了一夜,至今未停,我讨厌下雪,讨厌那天地间一片洁白的模样,这色泽总让我想起谢淮,想起他当年狠心罚跪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大的雪,这样冷的天。
谢淮,朕冒着这么大的雪来见你,待会见着朕,该给朕一个好脸色了吧?
我有些后悔让他住在那么远的云昭宫了,宫道怎么会这么长,没有尽头似的。积雪好厚,我嫌那轿撵太慢,一路跑过来,鞋袜湿了,步摇也歪了,待会见到谢淮,我定要……
罢了,若待会他还生气,我便哄哄他,告诉他,我不是故意不去陪他过除夕的。
一点冰凉落在眼睫上,模糊了视线,让我突然想起一些往事。
“殿下不脏,殿下是该涅槃而生的凤凰。”
这是谢淮与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刚认识谢淮那会儿,还是不受宠的三皇女,父君早逝,母皇压根不记得我这么个女儿,将我遗忘在某个冷僻的宫殿,是谢淮找到了我,将我从破破烂烂的杂草堆里抱了出来。
他像是这漫天洁白无瑕的雪,而我,便是那破烂的草,恶心的泥。
那是我第一次弄脏了他,他月牙白的绸缎上染了灰,可他还是抱起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喜净的。
此后是他一手教导着当时尚且稚嫩的我,尽心尽力到了极点,拖着我,拽着我,走了五年。
我却折辱他,登基以后便大张旗鼓的立他为后,折断他的羽翼,封尽他一身才华抱负,将他锁在这重重宫墙里,一生困于后院,理着后宫琐事。
思绪断在云昭宫挂满的白幡上。
我从未觉得这洁白如此刺眼,看的我眼前都一阵阵的眩晕,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些白。
浑浑噩噩的走了进去,棺材静放大殿中央,谢淮便静静地躺在里面。
除了面容更加苍白些,他像是睡着了,白玉容颜隐在棺壁阴影下,一如既往的清冷,即使闭着眼睛也依旧显得不近人情,眉间还微微蹙着,似乎闭眼前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真安静啊,和生前一样。
生前……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没来由的心慌,近乎慌乱的抓住了那人安放在身侧的手。
那双修长清瘦的手骨节分明,以前总喜欢拿着戒尺,只要我犯一点错,那戒尺便会毫不犹豫的落下来,可如今,安静冰冷的有些过分了。
“谢淮……”
耳边有断断续续的哭声,门外的风雪也大的厉害,让朕好像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谢辞镜,你睁开眼睛。”
我唤他,唤他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