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话音未落,继祖父一步跨进屋内,那步迈得又快又稳,枯瘦的右手快如闪电——我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桃木剑尖已经轻轻挑向胡三丁手里的破碗。那挑的动作极轻,却带着股巧劲,胡三丁手里的破碗竟微微晃了晃,碗里的浑浊液体差点洒出来。紧接着,继祖父手腕轻轻一引,那张墨迹未干的黄符“嗖”地从剑尖飞了起来,符纸在空中划过一道淡黄色的弧线,像是有眼睛似的,“啪”一声精准地贴在了胡三丁还没来得及完全藏起来的破碗碗底!

“滋——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瞬间在屋里炸开,那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刺耳的尖锐。我能清楚地看到,破碗碗底被黄符贴住的地方,瞬间冒起一股极其细微的黑烟——那烟不是黑色的,而是带着几分灰绿,像腐烂的树叶烧起来的烟,还没等飘起来,就散发出一股极其恶臭的味道。那味道像是死老鼠在太阳下晒了三天,又混着臭水沟的腥气,熏得我差点闭过气去。

胡三丁手里的破碗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碗身猛地一颤。他“嗷”一嗓子,手一松,破碗“啪”地掉在地上——奇怪的是,那碗看着破旧,摔在泥地上却只发出一声闷响,连裂纹都没多一条,只是碗身上那些油腻的污垢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剧烈地扭曲着,有的像细小的虫子在爬,有的像人脸的轮廓在皱眉头,可没等我看清楚,那些污垢又迅速沉寂下去,像是被黄符的力量压下去了。但整个破碗给人的那种不祥感,却陡然减弱了大半,连碗里那股浑浊的气息都淡了不少。

“我的碗!我的聚运…呃…祖传宝贝!”胡三丁心疼得脸都皱成了菊花,他慌忙蹲下身,想去捡地上的破碗,可手刚碰到碗沿,又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碗底的黄符还在微微发热,透过碗身传过来的温度,让他的指尖泛起一层红。他只能围着破碗打转,嘴里不停地念叨:“造孽啊!这可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宝贝!你怎么能这么糟践它…你赔我碗…”

“祖传晦气还差不多!”继祖父冷哼一声,根本没理会跳脚的胡三丁,快步走到我躺着的破草席前。那草席是胡三丁临时找的,上面还沾着几根干草和细小的泥块,我躺了没一会儿,后背就硌得生疼。继祖父蹲下身,他的动作有些迟缓,膝盖发出“咯吱”一声轻响——他年轻时在山里追邪祟,摔断过左腿,阴雨天总会疼,此刻想必是赶路太急,旧伤又犯了。

他那双布满老茧和岁月痕迹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腕脉上。那双手很粗糙,掌心的老茧是常年握桃木剑、画符纸磨出来的,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可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手指不像胡三丁那般冰滑,反而带着一种干燥的温暖,像是晒过太阳的老木头,贴在我冰凉的手腕上,让我莫名地安心了些。

可指尖触及我皮肤的刹那,他的眉头就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原本就深刻的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连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仔细探查着我的脉象,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胸口微微起伏。我能感觉到,一股极其细微、却精纯平和的暖流,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探入我的经脉——那是他修炼多年的“正阳气”,平日里他只会用这股气帮村里的老人揉腰,从未轻易用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