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丁此刻正捧着个破碗僵在原地,那碗是个粗瓷碗,碗口缺了个小角,碗身上积着厚厚的油垢,黑糊糊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液体,上面飘着几片枯黄的草叶,正是他刚才要给我“借运”用的东西。听到木门撞碎的声响时,他脸上的讪笑瞬间僵住,绿豆眼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似的。但也就一瞬,他那双会转的绿豆眼滴溜溜转了两圈,脸上又堆起了市侩圆滑的笑容,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发黄的门牙,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讨好:“罗…罗老哥?哎哟喂!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这狗窝来了?稀客!稀客啊!”
他说话时,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那破碗被他攥得紧紧的,碗沿都快嵌进肉里了。可继祖父的目光像两柄冷剑,死死钉在他的手上,那眼神太锐利,把他那点小动作看得明明白白,连他手腕微微颤抖的幅度都没放过。胡三丁藏碗的动作顿了顿,尴尬地笑了笑,又把碗往前挪了挪,假装是在擦碗沿上的油垢。
“少跟我来这套!胡三丁!”继祖父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可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砸在地上时,竟让我觉得泥地都颤了颤。他往前迈了一小步,草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我要是再来晚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把这孩子的命,填进你那套损阴德折阳寿的‘破碗骗局’里去了?!”
“哎哟!冤枉!天大的冤枉啊!”胡三丁一听这话,立马叫起了撞天屈,左手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喊声飞溅出去,有的落在油灯的灯芯上,溅起一点微小的火星。他往前凑了两步,脸上堆着委屈,“罗老哥!咱们认识几十年了,从你刚搬来这村子起,我老胡什么时候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这是在救你孙子的命!你瞧瞧!你仔细瞧瞧!”他伸手指向我,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语气夸张得像是在唱戏,“阴煞缠魂,雷火焚脉,七煞咒入骨!这可不是小毛病啊!阎王爷的催命符都贴他脑门上了!寻常法子救得了吗?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嘛!这‘借运’之法虽是权宜之计,但也是…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啊!”
“放屁!”继祖父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半空炸响一个闷雷,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有的落在他的头发上,有的掉进油灯里,让火苗又暗了几分。他往前又迈了一步,身形虽然佝偻,却透着股压迫感,“你那叫救人?你那叫催命!借运?说得轻巧!你以为运势是什么?是井里的水,想打就打?那是人的根基,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跟血脉绑在一起的!稍有不慎,借运的人和被借的人就会气运相连,一损俱损!他本来就受了重伤,再被你这么一折腾,不出三天,就得连人带魂一起垮了!”
他的目光扫过胡三丁手里的破碗,眼神更冷了:“更别提你这破碗上沾染的尽是些什么驳杂污秽之气?我老远就闻见了——有饿死鬼的怨气,有病死猪的晦气,还有坟地里的尸气!你是把这碗当垃圾桶用了?还有你刚才要贴的那劳什子‘转运符’,我刚才在门外扫了一眼,那符文画得狗屁不通!符头歪了,符脚断了,根本就是个吸纳霉运晦气的邪门玩意儿!你是想让他伤没好利索,就先走路摔断腿、喝水呛穿肺,最后被霉运缠得活活累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