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距科举开考还有三日,我命桃雨仔细检查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考篮,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连提神用的薄荷香囊都备了两个。
“送去丞相府给文泽,另一份……”我顿了顿,
“送到城南的清风客栈,给谢礼谢公子。”
桃雨抿嘴笑,“小姐真是细心,连谢公子的那份都准备了。”
我无奈看她,这丫头挺会打趣儿,
“谢公子是文泽的好友,初次入京,我们略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心里却掠过那日在诗会上,他清隽侧影和谈及画作时笃定从容的眼神。
我心中有些奇怪,怎么对他印象如此深?
东西送出去不久,文泽就咋咋呼呼地拉着谢礼上门道谢来了。
在我家那株开得正盛的玉兰树下,文泽摇着折扇,笑嘻嘻道:“还是我们晚玉妹妹体贴,这考篮准备得比宫里发的还周全。日后谁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我早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想也没想就回怼:“女子一生难道就只为嫁人?我便不能做些别的?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我要我要!”文泽配合地耍宝,“可惜我娘只肯把你当亲闺女看,不然我早把你娶回家供着了!”
我们俩一如往常地斗嘴,谁也没留意一旁静立的谢礼。
直到我无意间抬眼,撞见他来不及完全掩去的目光。
那眼神复杂得很,有一丝极淡的欣赏,一点落寞,还有……一种我那时还看不懂的、近乎苦涩的温柔。
他见我看来,立刻垂眸,唇角弯起那抹惯常的、温润却疏离的笑,轻声道:“桑小姐费心,谢某感激不尽。”
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失态,只是我的错觉。
(二)
殿试放榜那日,我在闺房里坐立难安,书也看不进,琴也弹不成。
桃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兴奋得通红,
“小姐!小姐!中了!中了!谢公子是状元!文泽少爷是探花!”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抢先冒了出来,甚至压过了对文泽只得探花的惋惜。
怎么会?文泽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兄妹,我本该更替他遗憾才是,为何此刻心头雀跃,满满当当都是一个名字——谢礼。
我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偏心惊了一瞬,随即又按捺不住那点隐秘的欢欣。
“快,替我更衣,我们去三味楼那边看看!”
我拉起桃雨就往外走。
朱雀街两侧早已人山人海。
我站在酒楼二楼的窗边,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仪仗而来。
谢礼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袍,衬得面如冠玉,比平日更添几分夺目的风采。
人群的欢呼浪潮般涌过,他微笑着向四方致意,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就在马儿经过酒楼窗下的那一刻,他仿佛有所感应般,抬起了头。
目光相撞的刹那,周遭所有的喧嚣似乎都褪去了。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慌得厉害,下意识就想躲开他的视线。
可他的目光却像有了实质,轻轻落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息。
我看到他温润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亮的光彩,那完美的笑容也似乎真切了几分。
我下意识转移视线,就看到了他身后的文泽。
文泽正夸张地朝我挥手,眉眼间还带着几分不满,似乎在责怪我这么久才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