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明明是她自己把谢春庭送走了，可她又忍不住地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就此作罢，李红豆不由自主地施法于虚空中映照出谢春庭的身影，她看见他坐在溪边大哭了一场，然后擦干眼泪，毅然决然地往神庙这边来，李红豆不知道为何自己看到他回来时心里会隐隐地欢喜，她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她笑了，当她发现的时候，心中不由漏了一拍，她上一次笑是三百年前……
“仙尊若是不施药，那春庭便跪拜不起！”她施法不让他进庙，他就跪在庙门口，一边拜一边高声呼唤。
他的求乞声在山神庙的天空中回荡了很久，后来他红了眼，眼泪也跟着哗哗地往下流，从白天到黄昏到深夜，他声息渐渐渐低落却没有断绝。李红豆隐去了身影一直在旁看着，她本可以遮蔽谢春庭的声息的，但她没有，她的庙已经寂静得够久了，她想听些声息以抵抗寂寥的侵袭，她想听山雀叽叽喳喳地叫唤，三百年了，她的庙从不曾如此热闹！
山里的夜很冷，天上还下起雪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凉，终于，他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眼泪也流干了，他依旧跪在那里，只是脑袋耷拉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腿上，整个人了无生机，像秋日里枝叶落尽的枯树，又像是一块伫立在冰天雪地里的寂静的墓碑，李红豆看见他被风吹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他蜷缩着，抱着身子瑟瑟发抖，沾染了雪花的长睫间或翕动，偶尔他微微睁开眼时，暗淡凄凉的眸色会从中流泻出来，令李红豆看到心头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戳着她的心窝，让她也跟悲伤一样。
“你不怕死吗？”她现身来低声问。
“怕！”谢春庭睁开了眼，瞬间红了眼睛，一时间涕泪横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来，哑着声接着说，“但我想要她活着，即便她不选我，她不该死啊，倩儿对我可好了！”
人家对你好，你便心甘情愿赴死了？真是个傻子！
“仙尊大人，只有您能救她了，求求你救救她吧！”他忽然抓住她的衣摆，哽咽着仰起头乞求。
他的泪眼被她看入心底，谢春庭的泪光比清晨荷叶上的露珠还要明亮柔和，耀眼得触动人心，让人想要把它捧在手心，免于坠落尘埃。
她望得深切，眸光微动，梧桐山上当神仙，孤独寂寞三百年，她栖身高堂不染尘埃，从来没有人可以穿过她的结界抵达她的庙，但是谢春庭做到了，他像自由烂漫的山雀一样追着她，在她耳畔叫唤，引她垂眸，惹她思凡！
李红豆终究还是心软了！
“好，我帮你！”她垂眸，沉吟。
李红豆挥了挥衣袖，山神庙的门开了，庙里的红烛摇曳不定照亮了空洞凉薄的夜，一股暖流从庙里冲出来扑向谢春庭，他舒服了些，抬眸望向李红豆，她的眸子很好看，像藏了颗湖面上的星子，明亮柔和，隐隐生辉，他好像真的遇上了心软的神明了呢！
“死人是带不走灵药的，你先活下来吧！”她偏过目光，淡淡地说。
她话音刚落，身畔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谢春庭正手脚并用地往庙里爬去。
“仙尊，我在庙里等你！”他边爬边说。外头太冷了，他不敢多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