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森的世界彻底安静了。不是以往那种隔绝喧嚣的安静,而是一种被抽走了某种支撑后的、空洞的死寂。他再也感受不到那细微的、独一无二的震颤。他依旧每天擦拭那些碎片,用指尖描摹每一道熟悉的裂纹和弧度,试图从中重新捕捉到一丝波动,但回应他的只有瓷片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坚硬。

春天拖着湿漉漉的裙摆到来,融雪从屋檐滴落,敲打出单调的音符。小森在窗台一个破旧的瓦盆里,种下了几颗偷来的草莓种子。他每日悉心照料,仿佛这不是植物,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祈祷。当第一点怯生生的绿芽钻出泥土时,一种微弱的光亮也重新回到他沉寂的眼眸。

夏天,草莓藤蔓疯长,结出了零星几颗瘦小却红得惊人的果实。小森摘下最红最饱满的那一颗,指尖被汁液染得绯红。他回到角落,打开那个布包,凝视着瓷夜莺空洞的眼窝。那里曾有两粒融化了的蓝莓糖,是它望向世界的窗口,如今只剩下两个小小的、幽深的黑洞。

他挤破草莓。鲜红、黏稠、带着夏日阳光和泥土气息的汁液,一滴,一滴,落入那空洞的眼窝。汁液没有像水一样流走,而是缓慢地、奇异地被那粗糙的瓷质吸收了,留下两抹黯淡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红痕。

什么也没有发生。

小森没有失望。他依旧沉默地、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个仪式。春天播种,夏天采摘,秋天收集种子,冬天则在温暖的炉火旁,守着那盆草莓和那包碎片。草莓汁液年复一年地浸润,那眼窝里的红痕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浓,仿佛真的拥有了某种深藏的、凝固的生命。

镇上的人们渐渐忘记了瓷夜莺,也几乎忘记了沉默的小森。只有孩子们偶尔会指着窗台上那盆异常繁茂的草莓,和草莓旁那个总是安静坐着的、眼神温和的年轻人,窃窃私语。他们不再叫他“小哑巴”,而是叫他“种草莓的森”。

岁月如同叮咚镇的溪流,平静地流淌。老教堂的钟楼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轰然倒塌了一半,露出了内部生锈的齿轮和朽坏的木梁。镇长夫人随着家道的败落,早已搬离了小镇,她那只会学舌的银丝雀不知去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