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长。镇长夫人,一位拥有真正银丝雀的富有太太,听说了这只“会唱歌的破碗”。她带着仆从闯进来,宣称这神奇的玩意儿该待在铺着天鹅绒的客厅,而不是烟熏火燎的厨房。
“沉默的孩子不配拥有音乐,”她说,同时厌恶地瞥了一眼小森。
仆从粗鲁地抓向瓷夜莺。小森第一次像头被侵犯的幼兽般扑上去,却被轻易推开。争夺间,瓷夜莺从仆人手中滑落。
它没有摔碎。
就在坠落的刹那,它突然张开翅膀,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如冰裂的长鸣!那不再是温暖的炉火之歌,而是它被创造以来所有无人倾听的破碎音符的总和——是雨滴的寂寞、瓷片的锋利、裂缝的嘶哑。这尖锐的合声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镇长夫人惊叫着捂住耳朵,银丝雀在笼子里乱撞。仆人们踉跄后退。
而小森,在那一片混乱的声波中,清晰地“听”到了瓷夜莺最后的、温柔的诀别:那不是声音,而是一股暖流,像冬日里第一口热汤,熨帖地流过他的胸膛。
4 草莓之眼
瓷夜莺落回他的掌心,歌声戛然而止。眼睛里的蓝莓糖终于彻底融化,留下两颗空洞。它变回了一堆安静的、拼凑起来的碎瓷片。
镇长夫人啐了一口,骂了句“晦气的垃圾”,带着人走了。
小森没有哭。他只是更沉默地,把它捧回那个堆满柴火的角落。
春天来时,小森在窗台上种了一盆草莓。鲜红的果实成熟时,他会摘下一颗,挤出汁液,小心地滴进瓷夜莺空洞的眼窝。
那汁液很快被晒干,留下淡淡的红痕,像两瓣枯萎的花。
许多年过去了。叮咚镇变成了繁忙的城市,教堂钟楼被拆除,建起了玻璃大厦。没有人记得一只碎瓷片拼的鸟,和一个沉默的烧火工儿子。
只有一位老人知道。他住在一间总有炉火的屋子里,窗台永远种着草莓。他的掌心,永远捧着一只用碎瓷片拼成的鸟。它的眼窝里,盛着永不干涸的、鲜红的草莓汁。
偶尔,有孩子来访,会好奇地问:“老森爷爷,它是什么?”
老人只是微笑,用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瓷翅。
有时,在炉火最旺、草莓最甜的季节,凑得最近的孩子会突然屏住呼吸,睁大眼睛:
“它刚刚……是不是‘叮’了一声?”
“好像是风吹了窗框。”大人说。
老人依旧微笑不语。
他知道,最深沉的歌声,从不需要被所有人听见。它只在另一颗同样沉默的心里,找到回响,并成为那里永不消逝的、温暖的震动。那震动,比世上一切嘹亮的歌声,都更接近歌唱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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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沉默的守护
镇长夫人离去后,炉膛后的角落陷入一种比以往更深的沉寂。小森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失去光泽的瓷片拢在一起。它们不再是一个整体,只是一堆有着锋利边缘的、冰冷的碎片。他脱下自己磨得发薄的旧外套,将它们仔细地包裹起来,仿佛包裹着一捧即将熄灭的余烬。
他的父亲,那个被炉火熏烤得沉默而粗糙的男人,只是叹了口气,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火星噼啪爆开,映着他担忧而无奈的脸。母亲则偷偷抹了把眼泪,将一碗几乎看不到油花的菜汤放在小森身边,温热的手掌在他头顶停留了片刻,那是无声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