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贵妃悬梁自尽。
我奉命验尸,指尖触到她颈后隐秘的断骨,心头骤寒。
“娘娘凤体也是你这贱奴配碰的?”掌刑太监的鞭子抽在我背上。
次日,太子亲信裴追找到我:“娘娘死前,曾向太子求救。”
我捏紧袖中带血的半枚玉扣,那是贵妃紧攥的遗物。
东宫佛堂的梁上,赫然刻着同样纹样。
“这深宫,”我擦去唇边血迹,“要我死的人太多了。”
1 喜帕下的尸首
浓得化不开的甜腻香气混着新鲜的血腥气,直往沈青黛的鼻腔里钻,熏得人脑仁发紧。椒房殿里,红得刺眼。龙凤喜烛噼啪作响,烛泪淌了一地,像凝固的血。重重锦绣帷幔深处,那袭本该属于新嫁娘的大红鸾凤喜服,此刻却裹着一具冰冷僵直的躯体,悬挂在描金绘彩的横梁上。长长的、同样艳红的绸带,勒进雪白的颈子里,勒出一道深紫色的、狰狞的淤痕。一方绣着交颈鸳鸯的喜帕,早已滑落在地,被一只金丝攒珠的凤头履踩在脚下,碾得污秽不堪。
沈青黛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下那股翻腾欲呕的冲动。空气里那混合的甜香与血气,如同实质的粘稠之物,紧紧裹缠着她的呼吸。她垂着眼,目光只落在自己青布鞋尖前那一小片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一步步,走得又稳又缓。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自己刻意放缓的呼吸声,还有殿角漏刻单调的滴水声——嗒,嗒,嗒,敲在人心上,比催命的鼓点还沉。
“磨蹭什么?还不快上前!”一个尖利得如同砂纸刮过铁器的嗓音骤然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青黛脊背微不可察地一僵。不用抬眼,她也知道说话的是谁——司礼监掌刑太监,王德全。那双藏在松弛眼皮下的眼睛,此刻想必正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钉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的气味再次涌入肺腑,带来一阵眩晕。她强迫自己更慢地抬起头,视线避开了那悬着的刺目红色,只落在王德全那张干瘪蜡黄的脸上。
“王公公。”她开口,声音是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属于底层宫婢的卑微沙哑,“奴婢……需近前查验,请公公示下。”
王德全嘴角向下撇着,扯出一个极冷的弧度,细长的手指捻着腕上一串油亮的紫檀佛珠,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眼皮懒懒一掀,浑浊的眼珠斜斜扫过沈青黛,又落回那具悬着的尸身上,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这声“嗯”,便是许可了。
沈青黛不再迟疑。她走到离那悬着的红影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从随身的青布包袱里,取出一副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葛布手套,仔细地、缓慢地戴上。手指隔着粗糙的布料,依旧能感受到一股渗人的寒意。她这才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那张脸上。
纵然悬梁自缢,纵然颈间勒痕可怖,也难掩那张脸的倾城绝色。只是此刻,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眸死死地瞪着,瞳孔早已涣散,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与不甘,空洞地望着描金彩绘的藻井顶。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痕和挣扎的汗水弄花了,腮红晕开,唇脂蹭到了嘴角,像一抹干涸的血迹,衬得脸色是死人才有的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