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的视线,像最冷静的刀子,一寸寸刮过那张脸。然后,下移。落在勒入皮肉的绸带上,那深紫色的索沟边缘,有细微的、不规则的擦伤,皮下出血点密集。这不像自缢时挣扎留下的痕迹……她心头那点疑虑的冰晶,又凝实了一分。
她再次上前一步,距离更近。那股混杂的香气和死气几乎将她淹没。她屏住呼吸,伸出戴着葛布手套的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拂开覆盖在贵妃颈后、被汗湿黏住的几缕乌发。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片冰冷肌肤的瞬间,一种异样的触感透过粗糙的葛布清晰地传来!
不是绳索勒压的肿胀,也不是挣扎留下的擦伤。那是一种……坚硬的、突兀的断裂感!像是皮肉之下,有什么细小的骨头,被硬生生地折断了!
一股寒气猛地从沈青黛的尾椎骨窜起,瞬间爬满四肢百骸,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颈后舌骨断裂!这绝非自缢能造成的创伤!这是……外力扼杀!
“大胆贱婢!”
一声尖利刺耳的怒斥如同惊雷炸响!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一条乌沉沉的蛇影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抽在沈青黛的背上!
剧痛!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仿佛有烙铁直接烫在了皮肉上,又迅速蔓延开灼烧般的滚烫。沈青黛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道抽得向前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扑到贵妃那双悬空的、穿着大红绣鞋的脚上。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将涌到喉咙口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背上那一道鞭痕,隔着薄薄的宫婢衣衫,迅速渗出湿热的液体,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娘娘凤体金枝玉叶!也是你这下贱胚子能随意触碰的?污了娘娘清净,你有几条贱命够赔?!”王德全尖利刻毒的嗓音像无数根针,扎进沈青黛的耳膜。他手中那根乌油油的鞭梢还在微微颤动,鞭身上似乎还沾着一点她背上渗出的血丝。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几个跟着进来的小太监都吓得缩起了脖子,大气不敢出。只有烛火还在摇曳,将王德全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如同恶鬼。
沈青黛低着头,散落的碎发遮住了她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眸。背上撕裂般的痛楚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神经,却奇异地让她的头脑更加清明。那冰冷的舌骨断裂触感,清晰得如同烙印在指尖。
她慢慢稳住身形,重新挺直了背脊,尽管这个动作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抽痛。她依旧垂着眼,声音比刚才更低、更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顺从:“奴婢……知罪。奴婢……一时情急,妄动凤体,罪该万死。”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却又听不出丝毫怨怼。
王德全重重哼了一声,鞭梢在空中虚虚一甩,发出“咻”的破空声,显然是余怒未消。他阴鸷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剐着沈青黛低垂的头颅:“管好你的狗眼狗爪!再敢有半分逾矩,杂家扒了你的皮!查!给杂家查清楚了,娘娘到底是怎么‘自寻短见’的!查不明白,你们仵作房,一个都别想活!”
“是。”沈青黛应得毫无波澜。她重新抬起眼,目光掠过王德全那张因愤怒而微微涨红的脸,最终,落回那双悬空的、穿着精致绣鞋的脚上。鞋尖沾了一点灰尘,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同于殿内熏香的木质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