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慢慢蹲下身,动作因背上的伤而显得格外滞涩。借着整理自己青布包袱的掩护,她的指尖,极其迅捷地拂过那只凤头履的鞋尖内侧。

一点比芝麻还小的、带着特殊暗金色泽的木屑,悄无声息地粘在了她葛布手套粗糙的纹理里。

2 金簪里的毒针

后背的鞭伤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炭火,每一次细微的牵扯都带来尖锐的疼痛。沈青黛几乎是拖着脚步挪回那间阴冷潮湿、终年弥漫着劣质草药和腐朽气息的仵作房。门板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森冷,却关不住渗入骨髓的寒意。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呛得肺腑生疼。

她点燃了唯一一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将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个沉默的鬼魅。昏暗的光线下,她小心翼翼地褪下外衫。单薄的里衣后襟,一道暗红的湿痕已经晕染开,粘腻地贴在皮肉上。她咬着牙,将里衣一点点剥离伤口,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倒吸冷气的声音。那道乌紫色的鞭痕狰狞地横贯在她瘦削的背上,皮开肉绽,边缘高高肿起。

清洗,上药。粗糙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带来一阵更加猛烈的灼痛,几乎让她眼前发黑。沈青黛死死咬住一块干净的布巾,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鬓角,一缕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边。

处理完伤口,换上另一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衣,那钻心的痛楚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提醒着背上那道屈辱的烙印。

她走到角落那张破旧的木案前。案上摊开着一块干净的白麻布。她将葛布手套轻轻放在上面,然后,从怀里极其小心地取出一个用素帕包裹的小包。打开素帕,里面是两样东西:一点微不可察、带着奇异暗金色的木屑;还有,是在她假装被鞭子抽倒、扑向地面的瞬间,手指快如闪电地从贵妃紧紧攥着的右手掌心缝隙里抠出来的——半枚玉扣。

玉扣触手温润,是极好的羊脂白玉。断裂的茬口很新,边缘锐利。奇特的是上面镂刻的纹样,不是常见的花鸟鱼虫或吉祥文字,而是一种极其繁复的、从未见过的几何纹路,线条凌厉,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诡异。断裂处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污迹,已经干涸,像是……凝固的血。

沈青黛拿起那点暗金色的木屑,凑到油灯下仔细辨认。质地坚硬,色泽深沉,带着一种独特的金属光泽,绝非寻常梁木。她捻了捻,又放在鼻尖下极轻地嗅了一下。一丝极淡的、被血腥和熏香掩盖的、类似某种特殊松脂的气味钻入鼻腔。

颈后舌骨断裂的触感,鞋尖这特殊的木屑,掌心紧攥的半枚染血玉扣……贵妃悬梁自尽的背后,藏着一双看不见的黑手,甚至可能是两双、三双!这深宫,果然每一步都是要人命的陷阱。

“必须回去!”一个念头在沈青黛心中疯狂滋长,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王德全的鞭子,椒房殿的森严守卫,都成了必须跨越的障碍。那具尸体,一定还藏着更多致命的线索!那支被精心插入贵妃发髻、象征身份的金凤衔珠步摇……当时她就觉得那珠子的光泽有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