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追口中吐出的这两个字,像两块沉重的寒冰,砸在沈青黛的心湖上,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的巨浪。贵妃临死前的绝望呼救,被冰冷的宫墙无情吞噬,最终只化作悬在梁上的一抹红。而此刻,这呼救声由眼前这个身份复杂的男人说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口讯?”沈青黛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在这阴森的灵堂里却清晰无比。她捏着毒针的手指依旧紧绷,目光却紧紧锁住裴追,“那侍女呢?”
裴追的薄唇抿得更紧,脸上掠过一丝沉痛:“死了。在传递口讯后返回椒房殿的路上,‘失足’跌入太液池。捞上来时,已经没气了。”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捞尸的太监说,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块撕裂的衣角,看料子,像是内侍省的。”
又一个!沈青黛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灭口!干净利落!这幕后之人,不仅手段狠毒,在宫中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触手无处不在!内侍省?王德全的地盘!
“所以,裴统领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暗中查访?”沈青黛试探着问,目光紧紧盯着裴追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裴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视线再次落回沈青黛手中的毒针上,那幽蓝的光芒映在他深沉的眸底。“这东西,”他抬了抬下巴,“你打算如何?”
沈青黛低头看着指尖那抹幽蓝,如同凝视着一条随时会暴起噬人的毒蛇。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冷静:“此物是铁证,但更是催命符。放在我手里,活不过明日。放在统领手里……”她抬起眼,直视裴追,“或许能多一分揭开真相的可能。”说着,她竟伸出手,将捏着毒针的手掌,平平地递向裴追!
这个动作大胆得近乎疯狂。她在赌,赌裴追此行的目的和她一致,赌他并非凶手一党。毒针交出的瞬间,她的生死,就完全系于对方一念之间。
裴追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如同鹰隼攫住了猎物。他盯着沈青黛伸出的手,盯着那枚静静躺在白皙掌心、闪烁着不祥蓝芒的细针。时间仿佛凝固了。灵堂内只有烛火摇曳的微光和他们两人无声的对峙。
终于,裴追动了。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快、准、稳地从沈青黛掌心拈起了那枚毒针。动作干净利落,指尖甚至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他迅速取出一个特制的、内衬软绒的细小皮囊,小心翼翼地将毒针放入其中,收紧袋口,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沈青黛,目光依旧深沉难测,但之前那股凌厉的杀意似乎淡去了几分。“你方才,”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在找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她另一只一直下意识攥紧的拳头。
沈青黛心头微震。裴追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她慢慢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是那半枚断裂的、纹样诡异的羊脂白玉扣。
“在娘娘紧握的右手掌心里找到的。”沈青黛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断裂的茬口很新,上面……沾着血。”
裴追的目光瞬间凝固在玉扣上!那繁复奇诡的几何纹路,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他的脑海!他的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更沉了几分,眼底翻涌起剧烈的波澜,但转瞬又被强行压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而,那瞬间泄露出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却没能逃过沈青黛的眼睛。